什么是“人”,“人”的本质是什么?先秦思想家们已经开始探讨这一问题。到战国时期,人们对这一问题的认识逐渐深入,在两个领域有较重大的突破:对人的发现和对人道的探索。 一、对人的发现 蒙昧时期的人类,并不认识自己。同对天的认识一样,人类最初对自己的认识,也是相当模糊不清的,往往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阴影。到商周时期,人们开始对人自身进行探讨,到春秋时期,思想家们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探讨人上,试图把人从神秘主义的笼罩中解放出来。这时的思想,虽然从总体上来说还相当幼稚,但在个别问题上,已有相当高的认识水平。战国时期,对人的研究逐步深入,人不仅取得了与天地并列的地位,而且人还成为天地的中心,取得了独尊的地位,从而初步完成了对人的发现。 人类第一次把目光转向自己,是氏族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是在人类开始探求自己氏族起源时开始的。这时的人类,尚处于幼稚时期,他们对周围的自然界有一种畏惧的心情,尤其对动物界更是这样。一方面,人要在食用和衣着上靠动物来维持自己的生存,从而对动物有一种依赖性;另一方面,人又看到许多动物的威严非人类所能比拟,如虎豹、熊罴虫虺之类,所以对动物又十分畏惧。既依赖动物,又畏惧动物,在此基础上就产生了对动物的崇拜。这种崇拜和探讨本氏族的祖先相结合,就形成了图腾崇拜。图腾崇拜把人的起源归结为某一种动物,虽然也有一些神秘因素,但又猜测到人类的进化与动物有关的事实,不能不说这是人类开始认识自己的尝试。 后来,在人类起源问题上,女娲造人代替了图腾崇拜。这是由于自然力被人格化,最初的神就产生了,女娲就是最初的神。这样,就把人和神结合起来。这虽然纠正了图腾崇拜中分不清人同动物界限的倾向,但把人的祖先归结于神,虽然是提高了人的地位,却在人的起源问题上加重了神秘的色彩,已经具备了天人(神人)合一的雏形。 与神造人的思想相联系,出现了灵魂不死的观念。有关资料记载,人类早期墓葬对儿童实行瓮棺葬,在盖瓮口的陶盆或钵的底部,钻有让死者灵魂出入的小孔。恩格斯说:“在远古时代,人们还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构造,并且受梦中景象的影响,于是就产生一种观念:他们的思维和感觉不是他们身体的活动,而是一种独特的、寓于这个身体之中而在人死亡时就离开身体的灵魂的活动。从这个时候起,人们不得不思考这种灵魂对外部世界的关系。既然灵魂在人死时离开肉体而继续活着,那末就没有任何理由去设想它本身还会死亡,这样就产生了灵魂不死的观念。”(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219~220页。 )恩格斯所揭示的灵魂不死观念产生的根源,对中国古代的情况也是适合的。 随着第一个阶级社会奴隶制的出现,宗教思想从自发变为有为。图腾崇拜被天神崇拜取代之后,天神又逐渐成为人间的统治者。“天”作为一种超自然的、有意志的精神力量,主宰着万事万物,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一切都是照天神的意志安排的,而统治者则是天神在人间的代理人。这就是天人合一思想的最初表现形态。这种天人合一思想以后又进一步发展,在中国思想界成为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以致于在“许多地方,客观的自然和主观的人类,常常被说成是互相包容的,如《礼记·礼运》说:‘人者,天地之心也’,《庄子·达生》说:‘灵台者,天之在人中者也’。这种天中有人、人中有天、主客互溶的天人合一思想,构成了中国文化的显著特色”。(注:庞朴:《中国文化的人文精神(论纲)》,《光明日报》1986年1月6日第3版。) 我国早期思想家中从周公开始,对天的绝对地位发生动摇,他一方面说“天命靡常”(《诗·大雅·文王》),“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同上);另一方面,却又为了统治下民而利用天神的威严来进行统治。在周公这里,天只是作为政策上的工具,他实际上已经认识到人类自己的力量了。比较典型的,就是他的“以德配天”的思想,就是重视人德的表现。列宁说:“本能的人,即野蛮人没有把自己同自然界区分开来,自觉的人则区分开来了”。(注:《黑格尔〈逻辑学〉一书摘要》,《列宁全集》第38卷,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90页。)周公虽然还不是列宁所说的那种自觉的人,但他确实是中国哲学史上最早试图将人同天区分开来的思想家。 到春秋时期,天的观念进一步动摇,人的力量进一步强大起来。如史嚚说:“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左传》庄公三十二年)。这里神、人的力量各半。弥牟说:“薛征于人,宋征于鬼,宋罪大矣”(《左传》定公元年)。这里把人的力量看得比鬼的力量重要。季梁说:“夫民,神之主也”(《左传》桓公六年);闵子马说:“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左传》襄公二十三年)。这里不仅把神贬到人之下,而且简直对神有些轻蔑了。当发生六鹢退飞过宋都的怪异事情时,周内史叔兴说:“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出也。吉凶由人。”(《左传》僖公十六年)这里明显而坚决地突出了人的作用,显示了人的重要。范蠡说:“天因人,圣人因天。人自生之,天地形之,圣人因而成之。”(《国语·越语》)这是肯定了人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是“自生之”,并不是什么神秘力量使然。 上述这些思想对人本身都作了有益的探讨,是人类开始认识自己的表现。孔子对这些思想有所继承,他“不语怪力乱神”(《论语·述而》),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先进》)这是明确在否认鬼神的力量,抬高人本身的地位。但孔子思想中仍有天命思想的内容,如他说自己“敬鬼神而远之”(《雍也》),但在遇到不顺利的事情时,就从茫茫上界去找根据,说:“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子罕》)但即使这样,天命也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力量,而是和“大人”、“圣人”鼎足而三。所以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季氏》)。孔子突出人的作用,于此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