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类哲学”观照人的现代化,我们会发现:“类哲学”不仅为我们重新认识人类生存境况的存在意义提供了独特的价值尺度与坐标,而且还为我们指导人的现代化的自身实践提供了新的思考方式和自觉意识。这正是本文想要论述的基本主旨。 一、“类哲学”是揭示人的现代化发展趋势所应有的新哲学形态 “现代”是一个与“传统”相对的概念,“现代化”则表示人不断地摆脱传统、适应新环境、建立“新传统”、再扬弃“新传统”、奔向未来的生生不息的动态发展过程。与此相应,人的现代化即表明:人的现时的生存方式将与过去不一样,人的心理、观念、行为、态度等将注入种种“现代性”而与昨天不同。这种变化或转变说到底就是人的历史形态的变迁,是人的生存方式与发展状态的历史转型。 可是人们往往从素朴的直观角度去理解现代化,把现代化理解为物质生活的丰富和消费时尚的流行,理解为经济状况从贫困走向小康、再从小康奔向普遍富裕的不断改变。在这样的理解下,许多人就自然地把现代化直接等同于“西方化”或“物质化”,以为越“西化”就越现代化,不仅个人对西方的生活时尚和高消费追求亦步亦趋,而且国家和民族的发展也被看成了从各个方面力求赶上乃至超过发达国家的社会指标才算现代化。这是对现代化的一种误解。 现代化是一个内涵极其丰富的概念,它的基本含义源始于随工业文明到来而出现的“工业化”、“城市化”、“教育普及化”与“政治民主化”等。然而,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社会现代化的关键不是别的而是人的现代化,并且不管何种现代化均以人的现代化为其自身的前提和归宿。英格尔斯在对人的现代化问题作了长达二十几年研究之后,告诫世界各国:身处现代化进程中的人如果没有经历人格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变,失败和畸型发展的悲剧结局是不可避免的(注:英格尔斯:《人的现代化》,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8页。 )。 要理解人的现代化的本质,我们就要从哲学上弄清:人从哪里来,人处在何种现状中,人又会向何处去?人在自身的演化中从“非人”走向“人”究竟获得了什么样的本性?哲学作为人反思自身存在与活动的自觉意识,它总是人的成长历程的理性映照。哲学从传统走向现代,其实质就是哲学不断地从人的对象世界走向人自身,就是人的自我意识在生存境况的反思中不断地突现和深化“人”这一主题的过程。 以往哲学对人的理解往往走不出抽象化人性观的误区,因为它们的思维方式总是遵循着“物种”即“物的逻辑”去看人,把人“实体化”、“归一化”、“原型化”。它们或者是按规定物的属性的方式,从人与物的不同之处寻找人的属性,这样人离物越远就被认为是越人化、越现代化;或者是从人的发生本源上寻找人的先定本质,认为人的发展如植物种子的生长发展一样,无非是先定本质的展开和完善,这样越现代的人便是越充分地体现人的永恒本性的人;再或者是从人的诸多特性结构中寻找某种起决定性作用的特性,如精神性、政治性、群体性、符号性等,进而把人看成是由某一决定性特性所支配的存在物,如政治人、宗教人、符号人等。对人的这一切种种理解多少在人的认识史上都产生过影响和作用,有过贡献,但它们的致命弱点都是没有摆脱“种”或物的逻辑,没有摆脱把人抽象化的思维方式。 “类哲学”则是一种体现着人对自身本质即“类本质”的全新理解的哲学形态。“类”是一个与“种”相对立、并具有与“种”不同性质的概念。“种”是动物在生物进化的基础上形成的对动物属性的存在规定。“种”的存在规定对动物来说揭示出了动物之为动物的根本性质和特征,即动物本质的先定性、自然性、相对固定性、与生命活动的直接同一性、无个体性等。而哲学人类学等学科证明,人类脱离原有的进化枝,走出动物家族,正好是以其“类”的本质否定了“种”的本性。因此“类”与“种”不同,“类”作为人的存在特性揭示的是人之为人的根本性质与特征,即人的器官的未特化性,人的本质的后天生成性、自主自为性、动态性,生命活动的自我否定性、个体性等。 马克思强调:我们“可以根据意识、宗教或随便别的什么来区别人和动物。一当人们自己开始生产他们所必需的生活资料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第24页。)所以从“类哲学”的观点看来,人之为人的本质在于人本身,人是人自己活动所创造的作品。人产生自己的活动的发端是人的劳动生产,人产生自己的活动的性质是人对自然、自然性、自然关系的否定和超越,人产生自己的活动的成效就是人的人格性的不断获得和提高。人从物种的一部分中超越出来,成为人类自身,正表明“类”是人从生物“进化”转向人格自我“优化”的本质所在。马克思曾用一句话概括了人的类本性,即“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觉的活动”(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96页。)。 “类”是人自身建立的以否定为内容的统一性,正是“类性”把人从动物中区分出来。因此我们只有从类性去了解人性,把人性了解为类性,才能真正理解“现代人”的内涵,才能真正把“人的现代化”理解为人的“类性”不断地充实、发展、丰富的过程。并且用“类哲学”去观照人的发展过程,也就是以“类”为核心范畴而展开的对人的类生活、类特性、类联系、类主体、类意识、类本质和类人格等对象进行研究,进而形成关于人的新的世界观的过程。 19世纪的德国哲学家费尔巴哈曾直接从“类”去理解人,试图突破旧哲学理性思辨的樊篱,把人理解为感性的自然存在。遗憾的是,费尔巴哈的类概念只是从宗教的上帝本质引申而来,并不是从人的现实存在中概括出来,他只直观到人的抽象的感性,没有看到人的具体的实践着的感性活动,以致他的类概念仅仅局限在“把许多个人纯粹自然地联系起来的共同性”上,而不能最终跳出抽象人性论的窠臼。马克思运用实践唯物论的立场,扬弃了费尔巴哈类概念的抽象性,赋予了类概念以具体的历史内涵,为当今“类哲学”的研究奠定了基础。马克思指出:“人是类存在物……人把自身当作现有的、有生命的类来对待,当作普遍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存在物来对待。”(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95页。)因此,只有人的生活才称得上是“类生活”,只有人才可被认为具有“类本质”和“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