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20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上发展最迅速的年代,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及其核心历史唯物论最出成果的年代。 建国以来的头20年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主要是发挥了宣传、普及和群众化的功能,以及为政治路线做理论论证和阐释的功能。这在当时是完全必要的。其后的“文革”十年,则是哲学完全陷入整体沉寂和严重困境的十年。相比之下,近20年尽管在市场经济的急功近利压力下,纯哲学的学术活动显得有点“捉襟见肘”,但仍然可以说是生气勃勃、学术繁荣的年代。 “九洲生气恃风雷”。要问何以学术较前有点生气,我以为是:因为进入了改革开放新时代。实践出真知。所以我要从实践推动的视角来谈谈20年的历史唯物论的进展。 一、使一度被遗忘的思想重新被发掘 在80年代初,一位老哲学工作者对我说,他主张“回到马克思”。起初我以为他的话是激愤之言,后来细想,这话很有道理。多年来,中国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人似乎被禁锢在一个无形的精神框架里。这个框架就是从“老大哥”那里传过来的哲学版本。这版本因为被封为“马列主义的百科全书”,所以多少年来动不得。然而仔细研究一下,就会发现:那里有许多东西是同马、恩时的实际情况和实际想法不符的。 例如,所谓历史唯物论是自然领域的辩证唯物论向社会历史的推广。稍有一点马哲史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与历史事实相悖的。 再如,马克思把实践观点引入社会历史领域,创造出实践的唯物主义,但在苏式的哲学版本中这个根本观点不见了。随之,“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这个唯物主义地把握社会生活的钥匙,也很少有人提及。与此相应,历史领域中的主客体关系、人的主体性等观念也就长期销声匿迹。 又如,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提出的,对于当代社会主义发展有十分重大现实意义的哲学概念:“世界历史性存在”,(应当说,这是马克思的社会存在概念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时代的应用)长期被人遗忘了——这大概同前苏联的“一国建设社会主义”理论有关。这样一来,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和无产阶级都必须是“世界历史性存在”,而不可能是民族的、地域性的存在的命题,也从此无人提及。 ………………。 上面列举的(当然是不完全的)这些被遗忘的思想观念中的绝大部分都是近20年来人们讨论与研究的热点。它们之所以被研究者发掘出来,一是思想禁锢放松了,学术环境改变了。二是实践的需要,实践的推动。 试想,当中国人从十年动乱的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落在时代的后面,落在周边国家的后面,自然急于要有一个大的转变。而旧的哲学框架又无法提供他们一个迅速实现大转变的恰当思维方式。于是人们就必然热衷于那鼓励人们从主体方面去理解现实的实践唯物主义哲学,热衷于谈论主客体关系和主体性的弘扬。随后,当我们从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轨时,人们更强烈地意识到:这个转轨意味着从个人对整体的依附性向人的独立性转变,从生产者毫无自主经营权向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转变……。从此,对主体性的研究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至于“世界历史性存在”的问题被人们重新提起(约在80年代初),无疑同我们国家的对外开放和战后世界一体化客观进程日益强化有关。每一个民族和国家成为世界之网上的一个纽结的事实,同信息科学技术的发展和信息高速公路的出现、以及全球性问题的日益突出而变得再明显不过。这时候,人们终于认识到: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性存在的观念在今天是何等正确,这个概念无疑是社会主义国家必须对外开放的一个理论基础。 二、使历史观与价值观得到了统一 让价值论进入历史观领域,是这些年的一个重大成果,许多人把历史唯物论纳入科学主义的范畴,这样的历史唯物论只不过是历史规律性知识的总汇。 历史唯物论被弄成这样一种东西,从根本上说,与人们摒弃实践的唯物主义不无关系。马、恩说过,社会发展史的秘密在劳动发展史。而全部劳动过程无非就是:在劳动对象中自觉实现劳动一开始就已经形成了的目的。人的活动的目的性表明,实践过程中存在着一种人与外部世界之间的价值关系。所谓目的的实现,意味着劳动的结果(产物)能够满足人的需要,对人是有价值的。自然,目的的实现需要借助人对事物规律性的认识。黑格尔把它叫作“理性的狡猾”。他说,“理性的狡猾总是在于它的间接活动,这种间接活动让工具和劳动对象按照它们本身的性质互相影响,互相作用,(就是说,主体通过理性的认识关系,依靠对规律的把握,达到用一种自然力反对另一种自然力,从而驾驭自然的目的。——引者。)它自己并不直接参与这个过程,而只是实现理性自己的目的。”(转引自《资本论》第1卷,203页,1975)这段话很好地说明了实践过程中认识关系与价值关系交织、融合在一起,以各自的功能为实现人类改造世界服务。 由此可见,对实践过程固有的认识关系与价值关系不应人为地割裂。否则是对马克思的历史观的歪曲。 不过,马克思很少像纯学者那样只从学理上讨论价值一般的本质。对他来说,哲学是社会主义的理论前提,而社会主义则是哲学的归宿。因此当他用历史唯物论剖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时,他既合规律地揭示资本主义社会形态如何因自身的基本矛盾而必然灭亡,让位于社会主义。与此同时,他也对这一客观过程作出价值评价:既批判资本原始积累的血与火的掠夺,又充分肯定“资本的文明作用”,肯定资本主义在人类历史上有“暂时的价值”。对于社会主义,马克思不仅把它看作合乎规律地出现的代替资本主义文明的一种新的文明,同时他也从价值论视角指出,社会主义的价值在于通过消除私有制和生存竞争而最终把人类在社会关系方面从其它动物提升起来,成为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