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世纪时的日本,经历了百余年“群雄割据”的纷争,经由织田信长的纵横征战,初步得到统一。1582年,织田信长的部臣明智光秀迫其在本能寺焚火自杀,终使统一制霸事业功亏一篑。继承织田信长未竟事业的丰臣秀吉,于1583年构筑大坂城,此后相继征服四国、九州,平定奥羽,1591年完成全国统一大业。富有扩张意欲的丰臣秀吉完成全国统一大业以后,随即在1592(文禄元)年、1597(庆长二)年两次发动侵略朝鲜的战争,史称“文禄·庆长之役”(注:在中国史书中称“万历朝鲜役”或“万历日本役”;在朝鲜史书中称“壬辰、丁酉倭乱”或“壬辰、丁酉之役”,也称“壬辰卫国战争。”)”这是以日本为一方。朝鲜、中国为另一方的长达7年之久的战争, 终以日本的彻底失败而告结束。 对于牵动东亚三国的这场战争,历来为各国史学家所关注。有关这场战争爆发的原因、经过、结果等方面均有比较详实的研究成果;然而,关于这场战争对各国之影响的研究,与上述诸方面相比则要逊色得多,有的甚至无所研究,如这场战争对朝鲜文化在战后日本的传播问题。笔者有意就该问题略作陈述,意在从一个侧面加深对这场战争在东亚地区所发生深远影响的认识。 野心和私欲酿成的东亚战祸 丰臣秀吉对外扩张意图由来已久。早在他当织田信长部下、1577年受命平定中国地方(日本中西部)时就言:在平定九州各地后,“率军进入朝鲜,进而席卷明朝的四百余州,作为皇国的版图”(注:〔日〕参谋本部:《日本战史·朝鲜役》,村田书店,1927年,第10页。)。同年,他在给其爱妾浅野氏的信中曰:“在我生存之年,誓将唐(明)之领土纳入我之版图。”(注:〔日〕参谋本部:《日本战史·朝鲜役》,村田书店,1927年,第10页。)1586年,他在大坂接待耶稣会副管区长、葡人柯埃留时,吐露要征服朝鲜、中国的野心,扬言在国内平定以后,将关白职让与其甥秀长,他自己专事征服朝鲜和中国。因此,他要求柯埃留为其斡旋,望能得到“充分装备的大帆船两艘,并选配技术优良的船员”(注:儿玉幸多:《史料にょる日本の步み》(近世篇),吉川弘文馆,昭和52年,第49页。),以能“益治兵,征服66州,又以威胁琉球、吕宋、暹罗、佛郎机诸国,皆使奉贡。”(注:《明史·日本传》。)他在给朝鲜国王借道征明的信中说:“不屑国家之隔、山海之远,一超直入大明国,易吾朝之风俗于四百余州,施帝都政化于亿万斯年者。”(注:《续善邻国宝记》,录自前引《史料にょる日本の步み》,第59页。) 经过一番准备以后,1592年丰臣秀吉集近16万兵力,从4月13 日起,相继在釜山登陆,先后占领了汉城、开城、平壤,在不到三个月内,几乎占领了朝鲜全土,“毁坟墓,劫王子、陪臣,剽府库,荡然一空,八道几尽没,旦暮且渡鸭绿”(注:《明史纪事本末》卷62〈援朝鲜〉。)。朝鲜军民进行了顽强抵抗。全罗道左水军节度使李舜臣将军,自汉城沦陷以后,迅即着手组织力量,并创制了能防善攻的装甲战舰——龟船,四次赴敌、十度接战。在这前后,庆尚、全罗、忠清、京畿、平安、咸镜、黄海各道的人民,为保卫祖国自发地组织起武装队伍(史称义兵)开展英勇斗争。 朝鲜军民对付突然入侵的日军,处于十分危急状态,战斗非常艰难,也只得向明朝求援。明朝政府先后派兵赴朝参战。1593年1月, 中朝联军发动了总攻击,经过激烈的巷战,终于收复已被日军占领了半年之久、易守难攻的平壤,从根本上扭转了鲜鲜战局。继之,明将李如松率军进驻开城,“所失平安、黄海、京畿、江原四道并复”(注:《明史·李如松传》。),并与朝军,在离汉城西北40公里的幸州击败日军3万余,谓“幸州大捷”。是时,迫使日军提出和平谈判要求。 长达三年之久的“和平谈判”最终破裂。1597年1月, 丰臣秀吉再次以新编的14万大军,在朝鲜南海岸登陆,并以数百艘战船向朝鲜水军发动进攻,先后袭击了闲山岛、巨济岛的永登浦、漆川梁(温罗岛)等处,朝军大败。被诬陷革职入狱的李舜臣重新得到起用,担任“三道水军统制使”,重整旗鼓、迅速投入战斗。9月中旬, 李舜臣诱敌于鸣梁口,开展了殊死的战斗,又一次扭转了战局。此后,中朝联军进行了大反攻。日军的败局已定。1598年8月18日丰臣秀吉在忧郁中病花。 自11月24日起,日军陆续撤军,至12月上旬全部撤回了日本。 由丰臣秀吉发动的侵朝战争,历时七年,终以日本的彻底失败和中朝的胜利告终。然而,如果从这次战争的影响来分析,笔者认为,这是一次世上少有的“表象和实质不相符”的战争。亦就是说,经过战争以后各国的利弊得失,并不跟战争的胜败相一致;或者说,中朝两国虽作为“战胜国”,却并没有战胜国的应有形象。 战争带给朝中日三国的灾难 取得“壬辰卫国战争”胜利的朝鲜,其大半土地受到日军铁蹄的蹂躏,亦到了民穷财尽的境地。战争初发即已“饥民白昼、屠剪相食。重以疠疫,道路死者相忱。水口门外,积尸如山,高于城数丈。募僧徒痉埋之。(注:《芝峰类说》,录自德富苏峰:《近世日本国民史·丰臣氏时代》(己篇·朝鲜役下卷》,民友社,昭和11年,第721页。) 朝鲜的军队基本上战垮,1593年1月,朝鲜全兵力达17.24万人,到1598年9 月,中朝联军协同作战反击日军时,朝鲜军不过2.5万人(注: 张玉祥:《织丰政权と东ァシァ》,[日]六兴出版社,1989,第327页,329页。)。丰臣秀吉曾命令部下“割鼻代首级,把割下的鼻盐渍后送之。”(注:张玉祥:《织丰政权と东ァシァ》,[日]六兴出版社,1989,第327页,329页。)朝鲜人被割下的鼻子数至少在10万以上。在战争中,被日军俘掳的朝鲜人,强行运往日本的也在五、六万人以上(注:张玉祥:《织丰政权と东ァシァ》,[日]六兴出版社,1989,第327页,329页。)。战后的总人口减少到战前的六分之一或七分之一。又据当时户曹判书黄慎估计,战后全国土地的结数(注:土地面积单位,6 尺为1步,33步见方为1结。)只等于战前全罗一道,而受害最甚的庆尚道耕地面积仅为战前的六分之一。战后的朝鲜出现的正是一片“田野未尽辟,污莱棒莽,满目萧然,畎亩阡陌,无迹可据”(注:《李朝宣祖实录》卷159。) 的荒芜景象。战乱又使原有的田藉、户藉均遭烧失,造成了战后征收税役的困难;处于极度粮食不足和国家财政混乱的状态下,宣祖朝廷不得已许卖官爵,“初百石为三品,三十石为五品。后则一二十石,升嘉善堂上,而人无愿者”(注:《芝峰类说》,转录自郑学稼:《日本史》(三),黎明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77年,第285页。)。 “卖官鬻爵”如此之滥就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吏治败坏的程度了。这种情况亦使原来为维护国家自身统治而实行的身份制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