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孙中山的“心性文明”说

作 者:

作者简介:
戚其章 山东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原文出处:
河北学刊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1998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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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中山一生献身革命,是中国民主革命的伟大先行者,为改造中国而耗费了毕生的精力。他还给后人留下了许多十分宝贵的精神遗产,而尤以“心性文明”说特别值得珍视。本文拟就孙中山的“心性文明”说与知行统一观做些初步探讨,以抛砖引玉,并就正于方家。

      一、“心性文明”说的提出

      在孙中山的著述中,使用“文明”一词之处颇多,而且应用相当广泛。而“心性文明”的正式提出则甚晚。事实上,孙中山的“心性文明”说,从开始酝酿到最后提出,差不多经历了30年的时间,有一个长期丰富和发展的过程。

      孙中山早年最钦慕西方物质文明。1878年,当他随母从香港乘船到檀香山时,就发现自己闯进了一个新的天地,“始见轮舟之奇,沧海之阔,自是有慕西学之心,穷天地之想”〔1〕。 开始对西方物质文明有了深刻的印象。后到香港学医,在课余之暇,博览群书,“尤留心于富国强兵之道”〔2〕。对于洋务运动时期引进西方物质文明, 他是持基本肯定的态度的,在《上李鸿章书》中说:“顾我中国仿效西法,于今已三十余年。育才则有同文、方言各馆,水师、武备诸学堂;裕财源则辟煤金之矿,立纺织制造之局;兴商务则招商轮船、开平铁路,已后先辉映矣。”因此,他希望中国能够“步武泰西,参行新法”〔3〕, 走日本明治维新的道路。

      与此同时,孙中山感觉到,仅仅仿效西法尚不足以振兴中国。洋务运动推行了30年,成绩不可谓不大,而犹不能与欧洲颉颃,究其根源,完全是“教化文明”衰落所造成的。“今天下失教亦已久矣,古之庠序无闻焉,综人数而核之,不识丁者十有七八,妇女识字者百中无一。此人才〈安得〉不乏,风俗安得不颓,国家安得不弱,此所谓弃天生之材而自安于弱,虽多置铁甲,广购军装,亦莫能强也!”〔4 〕在孙中山看来,中国教化文明之衰,西方教化文明之兴,适成鲜明的对比:“自古教养之道,莫备于中华;惜日久废驰,庠序亦仅存其名而已。泰西诸邦崛起近世,深得三代之遗风,庠序学校遍布全国,人无贵贱皆奋于学。”可知“泰西治国之规,大有唐虞之用意”〔5〕。所以, 只有“再造中华,以复三代之规,而步泰西之法”,复兴教化文明,中国才能臻于“万姓超群,庶物昌运”〔6〕的富强之境。

      但是,孙中山伦敦被难之后,思想又有了变化。他深入思考中国的现状和前途,进一步认识到,中华国运之不振,还不仅仅是由于教化文明之衰落,而关键问题是政治文明落后的缘故。他开始相信,振兴中国的办法只有“建立一个贤良政府”〔7〕。 建立“贤良政府”就是变革政治制度,就必须革命。他建立“贤良政府”的思想酝酿于心中久矣。早在香港求学期间,他就开始认识到:“中国对于世界他处之良好事物皆可模仿,而最要之先着厥为改变政府。现社会中最有力之物,即为组织一良好之政府。”〔8 〕后来他回忆当时的这种思想变化时说:“若夫最大权力者,无如政治。政治之势力,可为大善,亦能为大恶。吾国人民之艰苦,皆不良之政治为之。若欲救国救人,非锄去此恶劣政府必不可,而革命思潮遂时时涌现于心中。”〔9 〕特别是经过甲午战争惨败和伦敦被难,他更坚定地认为:“目前中国的制度以及现今的政府绝不可能有什么改善,也决不会搞什么改革,只能加以推翻,无法进行改良。”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必须“接触欧洲文化”,“对欧洲文明采取开放态度”〔10〕。

      当时孙中山所说的“欧洲文明”,还主要地着眼于西方的共和制。他批评君主立宪派说:“有说欧米共和的政治,我们中国此时尚不能合用的。盖由野蛮而专制,由专制而立宪,由立宪而共和,这是天然的顺序,不可躁进的;我们中国的改革最宜于君主立宪,万不能共和。殊不知此说大谬。”〔11〕怎么能断定其为谬说呢?他认为:共和政治“为政体之极则”〔12〕;“我们中国先是误于说我中国四千年来的文明很好,不肯改革,于今也都晓得不能用,定要取法于人。若此时不取法他现世最文明的,还取法他那文明过渡时代以前的呢?”“所以我们为志士的,总要择地球上最文明的政治法律来救我们中国,最优等的人格来待我们四万万同胞”〔13〕。此其一。何况“共和者,我国治世之神髓,先哲之遗业也。我国民之论古者,莫不倾慕三代之治,不知三代之治实能得共和之神髓而行之者也”。所以,实行共和政府“又有革命上之便利”〔14〕。此其二。

      无论教化文明还是政治文明,都属于制度文明的范围。从钦慕西方物质文明到主张学习西方制度文明,是孙中山文明观的一次重要发展。

      然而,武昌起义的枪声,虽然摧毁了封建专制,迎来了共和,却并未使中国的问题真正得到解决。孙中山深切地感到,倡导道德文明之举已不可或缓。这有三个方面的原因:第一,在长期封建专制制度下,中国文明的发展比欧美确有差距,尤以道德文明更艰于发展。“设为种种政令,固闭自封,不令中土文明与世界各邦相接触,遂使神明之裔,日趋僿野,天赋知能,艰于发展”,“知识上、道德上、生计上种种之进步,坐是迟缓不前”〔15〕。第二,西方文明确有不适合时代和中国者,应以道德文明为其补充。他指出:“二十世纪以前,欧洲诸国,发明一种生存竞争之新学说。一时影响所及,各国都以优胜劣败、弱肉强食为立国之主脑,至谓有强权无公理。”“今日则不宜主张此说,应主张社会道德,以有余补不足。”〔16〕第三,中国固有道德文明确有高出西人之处,对其优秀部分应该继承和发扬。他强调固有的旧道德的地位,是与恢复固有的民族地位相联系的。指出:“穷本极源,我们现在要恢复民族的地位,除了大家联合起来做成一个国族团体以外,就要把固有的旧道德先恢复起来。有了固有的道德,然后固有的民族地位才可以图恢复。”他反对那种对固有道德采取民族虚无主义的态度:“一般醉心新文化的人,便排斥旧道德,以为有了新文化,便可以不要旧道德。不知道我们固有的东西,如果是好的,当然是要保存,不好的才可以放弃。”而且着重强调:“恢复我一切国粹之后,还要去学欧美之所长,然后才可以和欧美并驾齐驱。如果不学外国的长处,我们仍要落后。”〔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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