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维新”为近代中国改革的一大阶段，史界论著，林林总总。惟于赣省当时维新情形，虽零星简笔偶有涉论，而迄无专文详述，欲求全貌，于是为难。实则戊戌时期之江西，亦属全国维新改革先进省份之一。明年为“戊戌维新”一百周年，笔者有感于此，因不揣谫陋，愿试补其阙。 维新思潮在赣省的迅猛激荡 甲午战后，民族危机空前剧化，同时由于民族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初步发展，遂在全国范围内逐渐酝酿起维新运动。“豫章故郡”，维新思潮亦迅猛激荡，其表现最显著者有三： 一、甲午战后江西士绅的思想转变。 经历过“公车上书”、反对《马关条约》斗争的洗礼，江西士子们对社会政治的关注程度明显提高。1895年7月下旬，南昌府举行例行的府考。府属各县生童应试赴考，云集省城。市场“各铺生意日有起色”，固在情理之中；而引人注目的则是“洋板书铺中异常热闹”〔1〕，即生童们对时务书籍的热心购阅。 积至两年后，到1897年秋季举行的丁酉科江西乡试期间，坊肆中（时务策学）等类书籍“畅销之至”，秀才们几乎人手一编〔2〕；对《时务报）等并“索观者踵相接”〔3〕。赣省士子的“时务”水平，也在这次乡试中突出地显露出来。当时维新派报刊曾予热烈报导：“闻今科各省得士之盛，以江西为最。所取解元宋名璋及沈兆祉、胡栩、李兆虚、吴缪、李泽南等，皆知名士。主试者为张野秋祭酒、李家骥太守，所试题目，悉皆时务，故得人之盛，甲于行省也。”〔4〕 江西素来曾以封建旧八股教育根深蒂固而著称，在甲午战后则开始受到广泛的怀疑。甚至如青年时即以古诗文有声于士林的陈三立，也发出如此严厉的批判：“国亡久矣，士大夫犹冥然无知，动即引八股家之言，‘天不变道亦不变’。不知‘道’尚安在，遑言变不变耶？〔5〕”陈三立并毅然“令（家中）子弟改业西学”〔6〕。 又如沈兆祉，他是谭嗣同的同窗好友，他的急剧思想变化，曾被谭嗣同在致另一位同窗好友唐才常的信中，欣喜激动地记录下来：“南昌沈小沂兆祉，吾瓣姜先生（欧阳中鹄）弟子也。于考据学致力颇深，词章绵缈处大似嗣同，亦好格致算学，时时谈西法。往与同学京师，渠治目录，嗣同治纬，相得甚欢。但稍觉其不脱经生气。东事（甲午战争）后，久不相闻。迩忽得其书，以为‘学西法，惟平等教、公法学最上；农矿工商有益于贫民者亦不可缓；兵学最下。’此正嗣同蚤暮惓惓焉欲有事者也，不图小沂猛进乃尔！自惟年来抱持公理平等之说，长号索偶，而乃近得之吾同门之友！”〔7〕沈兆祉从原先的“不脱经生气”战后两三年间，“猛进”到被维新闯将谭嗣同也欣然引为同志，尤其标示出甲午战后赣省士子思想跃升幅度之巨。 二、赣省维新先驱的探索与实践。 至于战前已具有较强维新倾向的一批赣籍先觉者，他们在甲午战后则不止认识更趋明朗化，尤其是迫切地开始了争取将维新主张转化为改革实践的社会活动，从而勇敢地迈入不仅江西、而且是全国维新变法运动先驱者的行列。 文廷式在战后未久写下的《读〈海国图志〉书后》，总结自鸦片战争以来“学西方”的历史教训，指出，西方“富强”的“根本”，并非在“枪炮舟车”。他认定，二千年封建治术的历史合理性已经走到了尽头，“举秦汉以来之制度，至今日而又将大变”；而且，这种“制度”的“大变”，是“人事”（人们的活动）所以必须顺应的“天意”（历史必然趋势）。所以，再不能象洋务派那样，光从“枪炮舟车”就事论事地来处理抵抗外侵问题，而必须从“制度”、“治术”着手进行政治变革，学西方富强根本的“立议院、兴学校”，“达民情、教人才”，这才是“立国之大本”。〔8〕 1895年夏，他请假南归至赣，即倡导改革教育。他向地方大吏建议，将省城专教八股时文的豫章、友教等主要书院，仿照西方学制，改为分设政事、格致、艺学（工科）、文学、语言、陆军、海军等专科，学习新知识，培养“文与武合、士与商通”〔9〕的新人才。以及创办机器矿务局，改变地方贫困，又为新学堂提供经费。秋间假满回京后，他再三进谏光绪帝应革新朝政。在奏章中，就农工经济、财政税收、军事外交、教育文化等广阔领域提出了大量的维新建议，并与陈炽等领导创办起了全国第一个维新政治团体——“京师强学书局”。 户部郎中兼军机章京陈炽，作为《庸书》（1893年撰）的作者，在战前已是著名的维新启蒙思想家。1895年夏，康有为在京鼓吹“合群”、“开会”，陈炽及时地给予了关键性的指导：“办事有先有后，应当先办报刊，开通京官的见闻，而后才有可能来组织团体。”于是他们办起《万国公报》，经过几个月的造舆论，逐步着手酝酿结团体。至11月中，京师强学书局在文廷式的实际主持下正式成立。 京师强学书局汇聚爱国进步京官数十人。陈炽被推为“总董”之一，文廷式为“副董”之一，都是该局的发起和核心领导成员。赣籍编修熊余波，也是主要骨干之一。京师强学书局购置世界地图、科学仪器与各种新学书报，供人参观学习；编印发行维新报刊《中外纪闻》，组织编译西方社会政治经济典章，定期举行集会演讲，大力宣传维新主张。 “上海强学会”也于稍后成立，并开设上海强学书局，出版（强学报》。标揭宗旨，“专为中国自强而立”，“求中国自强之学”〔10〕。主要成员除康有为等外，并有赣籍在沪人士邹凌瀚、陈三立等共同发起筹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