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彩陶图案和现代民俗图案相比,无论是构图和寓意都有许多共同之处。前者到后者犹如一条沟壑纵横,古老漫长的河流,经过几千年曲折迂迴而流至今日。这一非常有趣的文化现象,表现了民族深层的文化心理和历史沉淀,展示了几千年的生命历程。 一、含有生殖崇拜寓意的几种主要纹饰 在史前彩陶的各种纹饰中,蛙纹是仰韶文化遗址中最常见的纹饰之一,在渭河流域的半坡、姜寨遗址,黄河上游地区的马家窑遗址都出土过许多饰有这种纹饰的陶器(当然,它们之间在时间和纹饰的变化上有着前后的继承关系)。在现今民间美术中,诸如剪纸、面塑、刺绣、布贴画、竹编中蛙的形象也非常普遍。在陕西关中渭河流域,就有许多引人注目的以蟾蛙为主题的民间工艺品。对于这种现象,有的研究者通过对关中地区风土人情及民间习俗的调查,认为这是中国原始社会中历史最为悠久的一种图腾形象。在临潼姜寨确曾有过一个以蛙为氏族图腾的部落。研究者从古文字源流释考中得出:“娲”与“娃”、“蛙”同意异体,很自然地把最古老的蛙图腾与最古老的女娲氏族联系起来,蛙图腾就是女娲部族集团的标志。(注:张自修:《丽山女娲风俗与关中民间美术》,《陕西民间美术研究》,第一卷40页。) 从半坡的写实蛙纹,到马家窑的装饰性蛙纹,再到马厂类型的人形纹(示意性蛙纹),这种演变过程是否暗示了原始人对蛙与人的亲缘关系的一种认同? 姜寨遗址曾出土过一件非常典型的蛙纹纹盆(图一)。蛙就是蟾蜍,为什么这种外观给人并不美的动物,得到了人们如此的器重,成为几千年来经久不衰的表现主题?我们可以从蛙的一个重要生物性能多产多子来考虑。法国社会学家布留尔曾说:“一个社会集体或者单独的个人就这种认为自己与某种图腾动物有联系或者有亲族关系,它或他在自己与这个动物的实际关系中使这种互渗客观化……。”(注: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人们希望蛙的这种特有的功能互渗到人的身上,从而企盼氏族繁衍,人丁兴旺,这就是女娲氏族之所以以蟾蛙为图腾的原由。蛙是史前人类心目中的生殖神。 有的学者认为蛙纹是鲧之象(注:陆思贤:《神话考古》,文物出版社,1995版。),有的学者认为,蛙纹与女娲有关。《楚辞·天门》:“女娲有体,孰制匠之?”。《山海经·大荒西经》:“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郭璞注:“或作女娲之腹。”又注“女娲,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其腹化为此神。栗广,野名;娲,音瓜”。 而女娲又是人类的创造者。 《风俗通》曰:“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造人,剧务,力不暇给,乃引绳于絙泥中,举以为人。故富贵者,黄土人;贫贱凡庸者,絙人也”。(注:《太平御览》,卷78《女娲氏》。) 这个传说在中国是普遍的,虽未提到生殖,但是从另一角度来说,也是人类繁衍的一个依据。由女娲氏族图腾脱胎产生的蟾蛙形象与现代民间美术中蟾蛙形象的源流脉承关系,是史前人类现实功利观念的延续,它展示了原始艺术对现代民间艺术的深远影响和永恒魅力。 鱼纹、鸟鱼纹:彩陶中另一颇具特色的纹饰就是鸟鱼纹。在宝鸡北首岭遗址出土的一件细颈壶上,一体态肥硕的鸟啄一鳝类鱼的尾部,富有生活情趣(图二)。河南临汶阎村出土的“鹳鸟石斧图”彩绘瓮棺,一体型硕大健壮昂首直立的鹳鸟衔一鲢鱼,前是具有象征意义的石斧(图三)。此外,还有姜寨出土葫芦瓶上的鱼鸟纹,鱼头中孕有鸟头的细颈壶等(图四)。 这一系列的鸟鱼纹究竟含有什么特定的意义?专家对此多有论述。有人认为:这是以动物的特性,即鱼沉浮于水中,鸟出没于天地,含有沟通天地之意,具有巫术的性质。(注:刘方复:《鸟衔鱼纹析》,《文物天地》,1991年第2期。) 也有人认为这是男女性爱及生殖崇拜的象征,“仰韶文化中鸟鱼相衔的图形,应有表示阴阳交合的抽象哲学思想。”(注:陈有开:(《关于鱼莲艺术的通信》,《陕西民间艺术研究》)。)这几种说法究竟哪一种更接近事实呢?这一特定的纹饰组合究竟寓意了什么?随着时代的变迁,当时的暗寓已经很难寻觅,我们只有从与原始艺术有着直接承继关系的传统民间艺术中得到某种启迪,探询它们的真谛。 在我国传统的民俗艺术中,宏扬生命是其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其中大量的鸟鱼纹、莲鱼纹,其深层的含义是对性爱与生殖的礼赞。陈有开先生在《关于鱼莲艺术的通信》一文中说:“在我们家乡的闽南土话中,鱼和鸟往往象征性器官的性作用。男性生殖器被称为‘鸟’,女性生殖器则称为‘蚌肉’,女色又称为‘鱼色’,性交有时称为‘食鱼’。 在中国的古代神话中,鸟是日的象征。《山海经·大荒东经》:“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鸟”。而民间艺术中大量的鱼鸟形象,也经常代指情偶。对此,闻一多先生有着许多精辟的见解。他在《高唐神女传说之分析一·候人诗释义》一文中说“诗的意思是以鹈不得鱼比女子没男子,所以下文说:‘彼其之子,不遂其媾。’他还说:“另一种更复杂的形式,是除将被动方面比作鱼外,又将主动方面比一种吃鱼的鸟类,如鹈鹕、白鹭和雁、或兽类,如獭和野猫。”——《说鱼·五吃鱼的鸟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