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党的二十大报告对“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以下简称“两个结合”)进行了系统论述，既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原则和新的文化形态，也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和习近平文化思想的原创性贡献和重要特征。“两个结合”关乎文化主体性、文化生命体生成、文化思想资源和共同价值观念建构等重大问题。其中，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以下简称“第二个结合”)放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来考察，既看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赋予中国式现代化以深厚底蕴和文化根基，又看到中国式现代化赋予中华文明以现代力量和时代特征的现实情况，两者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相互塑造，由此超越“拼盘”式结合和简单的“物理反应”，形成深刻的“化学反应”，造就一个有机的新的文化生命体。 “两个结合”的“化学反应”需要积极因子加以激活。现有理论已明确指出，“马克思主义把先进的思想理论带到中国，以真理之光激活了中华文明的基因，引领中国走进现代世界，推动了中华文明的生命更新和现代转型”[1]。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人民是文化激活最重要的行动主体。青年是中华民族的脊梁，也是推进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生力军，尤其在数字文化和智能技术时代，青年承担着传承传统文化的重要历史使命和社会责任。一方面，传统文化能否从历史深处走出并获得当代青年喜爱、接受和认同，决定了传统文化现代化转化的程度；另一方面，从青年文化实践的实际出发，尊重青年文化的首创精神，激发青年的创新活力，鼓励青年在“两个结合”的年轻化、当代化、时尚化方面进行更多探索，也是当务之急。中国传统文化需要走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之路，要在守正中创新，而中国青年文化需要在不断创新中，始终守正。传统文化与青年文化相向而行、双向奔赴将孕育新文化生命，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形态。 关于传统文化的传承问题，思政教育领域的研究成果最为丰富，但大多是政策解读类的，非常浅显。新闻与传播领域的研究刚刚起步，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其一，传统文化数字化文本的审美价值。依托语言共情叙事和非言语共情叙事进行社交化传播[2]，注重叙事方式、遵循中国式审美规律，满足潜在审美期待[3]，挖掘中华文化符号的人性叙事，用数字化方式加以浸润式传播，促进青年群体对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情感共鸣、知识获取和文化认同[4]。其二，围绕近年来一些出圈的传统文化节目，如央视《典籍里的中国》《宝藏中国》，河南卫视“中国节日”等的创新运营、传播模式、受众策略展开讨论，充分肯定新媒体、新技术赋能文化艺术的传承和传播[5]，以及用户参与内容生产与仪式的重要性[6]。其三，新国风、新国潮文化研究。借助“文化IP”和跨媒介生产形成青年国风热[7]、新国潮文化[8]，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生产和传播中具有鲜活的青年文化特征[9]。这些研究初步揭示了传统文化现代化与现代科学技术和新媒介传播技术的关系，也意识到广大青年群体在传统文化创新传承中的重要影响力。研究的不足主要在于：第一，限于文本符号分析，语言、叙事、风格得到重视，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换机制被忽略。第二，出圈的传统文化节目进入研究者视野，但青年群体依托网络平台对传统文化进行再创作的情况在学术界还处于不可见状态，而他们已经是为数不少、影响力颇大的传统文化内容生产者、传播者和消费者。第三，主流媒体的传统文化节目得到一定关注，但从青年文化出发，如何与传统文化交互融合形成新文化形态尚未得到深入探讨。为此，本研究想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传统文化与青年文化如何相互奔赴以创造新的文化生命体。具体来说，传统文化如何改变自身以适应当代青年人的审美，获得当代青年的喜爱、接受与认同？青年文化又如何守正，吸纳传统文化的厚度，焕发青年文化的活力？ 为此，本文以素有“青年人文化大本营”美誉的B站和那些专注于传统文化内容生产和传播的UP主为考察对象，旨在深入解剖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青年文化传承性再生并孕育形成新的文化生命体的复杂过程，揭示全球化、数字化、平台化时代中国传统文化于守正中创新与青年文化于创新中守正之间的共融共通关系，以利于落实“两个结合”的文化思想，契合中国式现代化和中华文化建设的基本要求。 二、传统与新潮：文化的一体两面 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它是中华民族在特定的地理环境、经济形式、政治结构、意识形态的作用下，世代形成、积淀，并为大多数人所认同而流传下来的中国古代文化，至今仍在影响着我们当代的文化”[10]。传统文化的意涵丰富、文化浓度高，包含了各种思想体系、价值观、文学艺术作品和民俗等多层次的繁多内容，仅仅文学传统一脉就可列举出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等成千上万的华彩篇章。尽管如此，传统文化的传承面临着诸多冲击。首先，传统文化不尽然是褒义词，它伴随着过去时、陈旧陈腐、不合时宜等负面认知，如果不能在内容和形式上锐意创新，就不可避免地被遗弃。例如，有着六百多年悠久历史的昆曲被称为“中国百戏之祖”，积累了许多经典戏本。但是，传统昆曲唱腔一个字就要讲究头、腹、尾的吐字方式，节奏缓慢，很难贴合当下快节奏的生活，传统昆曲才子佳人的俗套内容也不再能满足青年人的文化取向和趣味，如果一以贯之坚守传统样态，很难不被青年人所抛弃。其次，传统文化面临着数字化娱乐方式的冲突。移动互联网、社交媒体、沉浸式体验等新的媒介和新的技术彻底改变了青年人获取文化知识和文化娱乐的方式方法，他们的时间和精力也被越来越多的信息所覆盖、所裹挟，碎片化的知识、视觉化的刺激、奇观式的表演严重冲击了经典传统文化所讲究的知识体系化、思考深度化和演绎精致化，狂欢娱乐更容易取代文以载道的功能。再次，在文化流动加快的全球化时代，传统文化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和挑战。对青年群体而言，传统民俗节日，如春节、端午节、中秋节等固然重要，但西方国家的万圣节、情人节、圣诞节的热闹狂欢情境似乎更胜一筹。动漫文化中，漫威、日漫得到了大批中国青年的喜爱，但同样优秀的中国传统动漫《大闹天宫》《天书奇谭》等影片的传播和影响范围相比却要小得多。 青年文化则不同，它是由青年人自主创造的，受青年人喜爱的文化类型。一方面，青年文化通常不墨守成规，热衷追求时尚潮流，表现出暂时性、流动性的特点。比如前两年火出圈的“盲盒文化”“潮鞋文化”，风潮过后很快就偃旗息鼓了。由此，折射出青年文化所固有的“轻薄”特性，即没有扎实的文化基础，新奇但轻浅，容易随风而逝；另一方面，青年文化所固有的趣缘属性，往往容易陷入圈地自萌、自娱自乐的圈层状态，文化圈层意味着画地为牢，不利于文化沟通和文化共享，反倒成为极端的、仇视的、崇洋媚外的负面情绪的滋生之地。以粉丝文化为例，青少年群体“为爱发电”，充满想象力地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文化形态，但是打榜、打投、反黑、控评等饭圈组织行为却很容易失控，在粉丝圈层之间制造出矛盾、冲突和割裂，不利于整体文化发展朝更加文明的方向前进，反而营造了一种野蛮的、激发人性之恶的文化生态。与此同时，青年文化有别于主导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偏离、脱嵌在主导文化之外，崇尚极端自由、个性化和炫酷的文化风格，把控不当容易导向反文化、犯罪文化，比如一些过激的黑客文化，以破坏和攻击为乐，违背了早期黑客追求网络公平正义的传统，从而招致非议和整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