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与劳动解放  

作 者:

作者简介:
姚修杰,哲学博士,天津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天津 300384)。

原文出处:
长白学刊

内容提要:

人工智能的普遍应用引发了人们对自身是否会被人工智能替代的思考,许多西方学者因为不了解人工智能的本质,把人工智能引入了神秘化境地。人工智能无论多么智能,仍然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和现实化,本质上依然是人类劳动或实践的工具,只不过是人类劳动资料的新形态,因此无法取代人类。赫拉利所提到的经济学意义上的“无用的人”,其产生是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本性导致的,人工智能作为工具只是加速了资本主义社会“无用的人”的产生而已。同样,劳动不断解放是由社会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本性决定的,人工智能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不断实现劳动解放的本质原因,而是社会主义社会不断实现劳动解放的一个现实途径,因此,我们不应把人工智能本身存在的合理性作为关注的焦点,而是要考虑如何更好地发展和利用人工智能,让其能在社会合理的接受范围内大幅度提高生产力,最终实现人类劳动的彻底解放。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24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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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引言

      尤瓦尔·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从智人到智神》中指出:“21世纪经济学最重要的问题,可能就是多余的人能有什么功用。一旦拥有高度智能而本身没有意识的算法接手几乎一切工作,而且能比有意识的人类做得更好时,人类还能做什么?”[1]294虽然赫拉利在此更多表达的是对人类未来的一种忧虑、反思或者说是一种人性关怀,但是此问题一经提出便引发了国内外学者的普遍关注、思考、讨论和争议。现代社会人工智能(AI)的出现,的确导致了人的劳动和生活方式的巨大变革。从经济学意义上讲,人工智能逐渐开始代替人的劳动,这里的劳动不仅仅是体力劳动,甚至也包括一定层面上的脑力劳动,很多人逐渐丧失了劳动机会,不再是经济学意义上的能够创造价值的价值,成了赫拉利所指的“无用的人”。但是,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我们不能仅停留在经济学层面,这背后隐藏的其实是哲学问题。我们必须回到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理论体系中去寻求答案。事实上,也只有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才能科学揭示人工智能是否真的产生了“无用的人”。

      二、人工智能是人类劳动资料的新形态

      20世纪计算机的发明引发了人类科技史上的一场革命,人工智能开始逐渐介入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伴随着人工智能的进一步发展,人工智能极有可能在很多方面超越人类,在劳动和生产的很多领域也可以做到完全代替人类,出现赫拉利所提到的经济学意义上的“无用的人”,而这也导致人们陷入对人工智能的深深忧虑之中,担心人工智能或许在将来某一天会完全取代人类甚至统治人类。更为可怕的是,有些人因为不了解人工智能或者出于某种现实利益的目的,无意识或有意识地把人工智能引入抽象化和神秘化境地。特别是ChatGPT①的出现更是引发了学界对人工智能的关注和思考,也加剧了人们对人工智能的恐惧和忧虑。尽管在某种意义上,现在讨论这个问题实属伪命题,因为马克思恩格斯早就给出了科学解释。人工智能的出现的确会导致人类未来的某种不确定性,我们也理解人们对这种不确定性的深刻关切。但是,我们不能理解某些西方学者把对人工智能的研究引向神秘化的学术倾向。为此,我们有必要对人工智能——现代科技条件下依然是劳动资料(生产工具)的本质做出系统性论证,来回应这种关切,把西方所谓的人工智能学术研究从天国拉回到人间。

      马克思恩格斯对于作为劳动资料的生产工具的本质论述,是从人类现实的物质生产活动人手的。马克思恩格斯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发现如果脱离人类社会现实的物质生产活动,从观念出发去解释作为劳动资料的生产工具,就如同唯心史观只能在“历史上看到重大政治历史事件”[2]173一样,作为劳动资料的生产工具也只能作为历史教科书中的抽象文字符号。只有在对人类日常生活的考察中,才能真正发现作为劳动资料的生产工具的本质。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一切人类能够生存是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那么,生产满足人类生存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就是全部人类的“第一个历史活动”[3]23。这个生产活动就是马克思恩格斯所特意强调的劳动,而且人在劳动中逐渐学会使用和制造工具,成了会“制造工具的动物”[4]172。与此同时,人类“劳动过程只要稍有一点发展,就已经需要经过加工的劳动资料”[4]171。在这里,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的“经过加工的劳动资料”就是生产工具。马克思恩格斯之所以突出强调生产工具对于人类劳动的关键作用,其实是想说明,生产工具作为人类劳动或实践的结果,它的形成和发展直接统一于人类社会生产的历史过程,对于人类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直接影响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是区别人类各种经济时代的重要标志。

      随着人类劳动或者说实践活动的不断深入,作为劳动资料的生产工具也“经历了各种不同的形态变化”,逐步演变成为脱离了身体的“自动的机器体系”。如果说封建社会人类使用的主要工具是手推磨,资本主义社会早期人类使用的主要工具是蒸汽磨,那么在科技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人工智能这种新形态机器的出现也具有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性。人工智能即使再智能也绝不是人类的智能,而是新科技作用下人类发明的新形态的“自动的机器体系”,一种由“许多机械器官和智能器官”[5]90组成的更“复杂的工具”[6]428而已,而且并没有超出人类史上劳动资料的范畴,本质上依然是服务于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人工智能的确是在不断颠覆和改变人类传统的劳动和生活方式,甚至使得人类现在必须重新定义机器的概念。而且由于人工智能的应用和发展,人类社会也出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新问题,对人类社会现有的经济、法律、伦理等方面的规范带来很大挑战。但是我们不能由此就判定人工智能超出了生产工具的范畴,人工智能所引发的一系列社会问题与人类史上任何新的革命性的生产工具的出现所引发的社会问题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这些社会问题并不是新的革命性生产工具自身的问题,而是人类对生产工具理性认识和使用的伦理问题。人工智能这种新形态机器也如同人类史上那些曾经革命性地颠覆或改变人类劳动和实践方式的其他工具一样,不能完全消解人类劳动,更不可能完全具备人的思维和实践的独特性,让人丧失人类所特有的主体能动性。

      “值得怀疑的是,一切已有的机械发明,是否真的减轻了任何人每天的辛劳。”[7]427这句话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引用约翰·穆勒的话,借以说明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时代,资本家普遍使用机器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实现人的劳动解放,而是为了追求剩余价值或者说利润的最大化。那么,在人工智能也就是智能机器大规模使用的今天,是否真的会产生“无用的人”?对于这个问题,某些经济学家或历史学家已经给出了相对明确的答案,那就是必然产生“无用的人”。资本主义社会所指的“无用的人”到底是什么含义?资产阶级是否认为资本主义社会会产生无用的人?假若真的存在无用的人,资产阶级会承认是因为他们普遍在生产中使用人工智能所导致的吗?在资本主义社会,“工人自己只是被当作自动的机器体系的有意识的肢体”[5]90,资本主义发展到今天,工人是否有实现劳动解放的可能性,抑或依然是智能“机器体系的有意识的肢体”?要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真正答案,仅靠资本主义社会理论家们的解释,我们得到的只能是有利于资本主义的阐释。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唯一可以确证的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人工智能是和资本密切联系在一起的,人工智能的价值取决于资本的需要与否,如果资本需要,人工智能对人类就是有益的,如果不被资本需要,那么人工智能对人类就是有害的。至于其他问题,则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真相。人类要想科学揭示这些问题,依然只能从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理论体系中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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