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民国时期，山西药号重点经营洋广药材①长途贸易，并基于业缘关系在禹州(今禹州市)、祁州(今安国市)等全国性高级药材市场②结为药帮。同光年间禹州十三帮会馆创修时，有一通捐款碑落款为“山西药材社、洋广药材公和社”，捐款成员以晋商居多。③1920年直隶实业厅称祁州药市中“山西帮之卖广药者，便为广帮”，④这是笔者所见首次明确山西“广帮”含义的文献。1935年药学家赵熵黄介绍祁州药市中的“广帮，包括两广及外洋输入之品，然真正之广帮药商，往往不至，专经山西人之手而推销之，或由卫帮从香港而输致之，所谓广帮，恐徒有其名而已”⑤赵氏实际已承认祁州中的“广帮”由山西人组成，侧面印证山西药号在洋广药材贩运中具有一定垄断地位。 民国时期，学界基本认同祁州药市中的山西帮整体以销售山西药材、西北药材、洋广药材三大品种为主，而洋广药材经营者被称“广帮”，足以说明参与洋广药材贩运的山西药号实力之强，⑥值得学界重点探究。1949年后学界亦较早开展相关史实整理，1960年已有《广誉远药厂史》出版，描述广誉远药厂前身广升聚、广升远药号的洋广药材经营状况。⑦其后如韩洪文⑧、孙泰雁⑨、程雪云⑩等学者分别从经营管理、发展过程、太谷广帮药店等角度介绍山西药号的洋广药材经营。另有学者在药市研究中曾兼论“广帮”，提到太谷商人在禹州被称“广货棚帮”。(11)以上论述从不同角度推进了学界对山西药号参与洋广药材经营的认识，但囿于史料长期以史话为主，研究无法深入，(12)至今尚未有专题论述。 近年来面对山西药商文献大量面世的新趋势，虽王学坤、刘新龙曾分别探讨广升远的广药销售过程与收入，(13)但整体来看，学界对其关注度不高，相关讨论仍不够充分。对山西药商和药号的深入研究，可以回应明清长途贸易研究议题、开拓经营制度史等研究的更深层面，故本文尝试使用所见药商文献专门分析山西药号的洋广药材采购、运输、销售等环节，探讨山西药号长途贩运洋广药材过程中所体现的制度安排。 一、经营洋广药材的山西药号发展过程 明清时期，全国性药材市场基本形成，各地区大型药市成为药材交易的主要场地。广州因长期在海外药材进口贸易中占据重要地位，(14)且自明代以来岭南本土药业愈加成熟，有清一代广东省各州府所产药材达676种，(15)乾隆年间佛山“百货辐辏，而以药材为首称”，(16)再加广东蜡丸技术创新解决了长途运输难题，广州、佛山遂成为华南药材批发加工中心。(17)明嘉靖年间浙商“走广”贩运已涉及药材交易。(18)道光十三年(1833)有报道称福建、山东、河南等14个省份的商人携带药材前来广州贸易。(19)各省药商齐聚穗、禅等地参与洋广药材长途贩运，山西药号自是其中代表性群体。 康熙二十五年(1686)山西药号已将沉香、海南参等广地药材运至禹州销售，号称“洋货棚”，其后又出现太谷人组成的“广货棚帮”。(20)《广誉远药厂史》亦称清雍正以前山西境内药铺已前往岭南采购药品。(21)可见清前中期山西人的洋广药材贩运已形成一定规模。道光六年太谷广升聚现身禹州山西会馆重修碑刻中，(22)广升聚还在道光三十年参与佛山山陕会馆重修捐款。(23)这表明广升聚已通过设置分号的形式来构建洋广药材运销体系，也说明支撑山西药号总分号体系的人事、财务、会计等经营制度已基本成熟。 道咸时期，经营洋广药材的山西药号群体愈加庞大，如太谷广庆和、广益亿、广源兴等药号先后在此阶段成立。(24)咸丰十一年(1861)日昇昌票号提到平遥广成瑞、太谷广聚盛在广州从事药材业。(25)同治四年(1865)太谷广庆和、广源兴参与祁州药王庙捐款，同治十二年至光绪五年(1879)太谷广升聚、广庆和、平遥云锦成(26)在祁州山西药帮名录中占据榜首位置，(27)同光年间禹州已有“洋广药材公和社”，清末民初祁州药市出现山西“广帮”。(28)由此可见，山西药号已在一定程度上主导了祁州、禹州等地的洋广药材供应。
19世纪60年代以后，伴随香港外贸地位愈加重要，(29)山西药号为取得市场地位顺势增置香港分庄，直接采购进口药材，1885年广升远成立后，派蒋濮出任广州分号经理，往来于穗港之间，后于1916年正式设立香港分号，广誉远员工称“香港及广州实际是一个分庄的两个部分，广州分号……先成立，……历年广州一号(包括香港)所结利润总是十倍于其它各地”。(30)1898年广庆和广州、香港分号掌柜由郭琳担任，(31)1946年广升远广州、香港分号掌柜都是石茂林，且掌柜常驻广州。(32)香港驻地机构越来越重要，但从经营时长、掌柜驻地与利润结算来看，山西药号的广州分号实际负责在粤具体经营过程。 1898年，广庆和广州分号称广庆亨、广升远等山西药号在穗港两地从事洋广药材采购活动。表1中广茂兴、广茂新都是太谷孔家企业，(33)永春原是成立于咸丰年间的祁县渠家产业。(34)延寿裕又称延寿堂，是平遥第一家南下广州的药号，由平遥票号百川通经理庞艮山开设。(35)万盛高、万胜顺则是来自山西长治的广洋杂货商。(36)曲沃乾育昶、襄汾泰丰永也南下穗港经营洋广药材。(37)以上山西药号都以总分号形式编织了其运营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