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鲁番最早的“吠陀神话”绘卷

作 者:

作者简介:
程雅娟,南京艺术学院艺术研究院教授。

原文出处:
美术学报

内容提要:

1902年至1914年间,德国吐鲁番探险队四次进入吐鲁番进行探险活动,获得一张神秘的《唐字绘卷》,带入德国柏林的亚洲—印度艺术博物馆后奉为密宝。法兰西学院丝路学科带头人葛乐耐教授提出“这是一幅吐鲁番地区独立的《十二宫星宿》绘画”。本文认为此观点存疑,将此画卷与《梨俱吠陀》《夜柔吠陀》《阿闼婆吠陀》等吠陀文献的内容,以及印度早期印度神祇造像进行比对研究,得出结论:这幅《唐字绘卷》是吐鲁番地区画师根据“吠陀神话”故事绘制的绘卷,对于研究当时吐鲁番地区的绘画风格,唐代时期“吠陀神话”进入吐鲁番地区的影响都有着重要意义。


期刊代号:J7
分类名称:造型艺术
复印期号:2024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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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2年至1914年间,由阿尔伯特·格伦韦德尔(Albert Grünwedel)和冯·勒柯克(Von Le coq)组织的德国“吐鲁番探险队”在吐鲁番地区获得一幅颇为神秘的《唐字绘卷》(图1),带入柏林,藏入德国柏林的“亚洲—印度艺术博物馆”后奉为密宝。德国研究者根据残卷后面的唐代文书将该图进行了重新拼接,因此可确保顺序无误。

      

       图1 吐鲁番出土的《唐字绘卷》故事图 德国柏林亚洲—印度艺术博物馆藏

       一、西方学者的“十二官星宿”说存疑

       法兰西学院葛乐耐教授认为:“这是一幅吐鲁番地区独立的《十二宫星宿》绘画……表明了太阳一年的运行周期,开始于双鱼座,而终结于白羊座。该绘卷前面与后面绘画了印度八位守护神。”论据在于:“在八位守护神之间描绘了诸多十二宫与图像:孕妇形像的双子,手持长矛和酒杯的处女座与持算盘的收银者,面对老虎的射手座,面对宝瓶的头戴王冠者代表的水瓶座,水池中捕鱼的男子与手拿烙画工具男子所代表的双鱼座等等。”①

       “十二宫星宿”说存两个不合理之处:首先,绘卷的神祇排列方式与黄道十二宫顺序不能吻合。根据古巴比伦观星学的结论,“黄道十二宫图像”的排列顺序是按星宿分度位置设定。将此图与公元9世纪君士坦丁堡对“托勒密黄道带”的解读图,以及9世纪《托勒密占星四书》中的《黄道十二宫图》对比,“双子、巨蟹、狮子”的位置完全不符合。

       其次,“怀双胎的孕妇代表双子星宿”的说法不合理,2013年,埃尔米塔什博物馆展出了一幅6世纪《黄道十二宫和供佛的片段》,该壁画残片是1905-1906年由“贝列佐夫斯基探险队”(M.M.Berezovsky)在克孜尔第198窟剥离,1930年运往俄罗斯“人类学和民族志博物馆”的。该图中的“双子宫”是一对并肩站立的孪生子,与吐鲁番出土的《唐字绘卷》中孕妇形像完全不同。唐代“黄道十二宫图像”的说法存在诸多不合理。

       二、《唐字绘卷》的文化背景

       大约公元前2000年左右,印度—雅利安人开始从中亚迁徙到印度次大陆,并带来了吠陀文明的神话故事、观念和习俗。《宗教百科全书》之《印度宗教》篇写道:“印度最古老的宗教生活反映在前古典梵文《吠陀》中,是一种主要的仪式和祭祀系统……他对神的观念和表现构成了一个几乎统一的综合体,体现在一个个精心创作的神话中,部分与仪式等同。”②可见,“吠陀神话”反映了古老的印度—雅利安人神祇崇拜系统。

       印度—雅利安人的神话故事、宗教观念和习俗,以口头形式流传了几个世纪。大约在公元前1400-前1000年左右,在印度次大陆西北部形成了四部《吠陀经》:《梨俱吠陀》(Rigveda)、《夜柔吠陀》(Yajurveda)、《萨摩吠陀》(Samaveda)和《阿闼婆吠陀》(Atharvaveda)。吠陀晚期,吠陀宗教糅合其它当地的宗教传统演变成了婆罗门教,并发展出了三部以早期《吠陀经》为基础并加以解读、注释的文本:《婆罗门》《奥义书》《阿兰亚卡》。因此,古老的吠陀神祇系统与神话故事通过婆罗门教得以继续传播。

       本文将图像与文本进行比对,认为吐鲁番出土《唐字绘卷》与“吠陀神话”有重要关联,该“吠陀神话”绘卷与“方位守护神”图像体系组合,形成具有护佑含义的图像。

       三、首尾:“方位守护神”组成的“迪克帕拉”图像

       吐鲁番出土的《唐字绘卷》按照图像构成与位置,可以分为两大图像系统:一块为印度的“方位守护神”,即“迪克帕拉”(Dikpāla);一块为“吠陀神话”故事图像。“迪克帕拉”具有方位守护意义,而“吠陀神话”故事绘卷则更多是通过神话阐述神格。且部分神祇既在前者中出现,也在后者出现,例如:雅玛、因陀罗,显示出两系列之间的呼应性,以及吠陀神祇神格的多重性。

       “迪克帕拉”在印度教称为方位守护神,每个神代表一个特定方向,方位神包括雅玛、阿格尼、瓦尤、瓦鲁那、因陀罗、尼尔蒂、库贝拉、伊萨纳等。但是这八位神祇会随着流传地域习惯不同而发生改变,后期还加入了梵天和维斯努(象征天顶和天底),而在古代爪哇和巴厘岛印度教中又成了“九方位神”。

       而吐鲁番地区的《唐字绘卷》也改变了两位:苏利亚与毗沙门天。从左至右分别为:“苏利亚”(北方),“因陀罗”(东方),“雅玛”(正南方),“阿格尼”(东南方),“毗沙门天”(北方),第二行第一个独立的守护神已损毁,从服饰看有可能是“梵天”,象征天顶。最后一个是“尼尔蒂”(西南方),“尼尔蒂”左侧应该还有一个,可惜已经完全不见,有可能是象征天底的“维斯努”。这样,“迪克帕拉”图像构成了完整的印度教中守护多方空间的神祇。

       四、中部:“吠陀神话”故事图像

       在“迪克帕拉”包围的中间,是三排连续的“吠陀神话”故事图像。故事宽幅均等,故事画面之间有着线条进行分隔,以提示每个故事的独立性。这幅绘卷应该是先单幅绘画,然后进行拼接,之后在画面背后书写了文字。因此绘卷的时间应该为唐代或早于唐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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