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书坛的双子星座

作 者:

作者简介:
郑晓华,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教授。

原文出处:
光明日报

内容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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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代号:J7
分类名称:造型艺术
复印期号:2024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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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星并耀

       孙过庭(生卒年不详,根据《书谱》文末所标“垂拱三年写记”,他主要生活在武则天时期),字虔礼(一说名虔礼、字过庭),吴郡富阳(今杭州富阳)人。据张怀瓘《书断》和窦臮、窦蒙《述书赋并注》,孙过庭一生担任过两个职务:右卫率府胄曹参军、率府录事参军,都是品级较低的职位。右卫率府胄曹参军掌管库府锁匙,负责看守兵甲仗器,官阶“从八品下”;率府录事参军为王公大将军的属员,掌总录文簿籍,监守符印,官阶“从八品上”。(《唐职官志》)

       孙过庭的好友、唐代著名诗人陈子昂曾作《率府录事孙君墓志铭》《祭孙录事文》,是了解孙过庭生平最重要的史料。根据陈子昂记述,孙过庭出身贫寒,“幼尚孝悌,不及学文;长而闻道,不及从事。得禄值凶孽之灾,四十见君,遭谗慝之议”——正常年龄没有能够上学;成年后补上了学业,但一直没有机会得到正式工作;终于有机会入仕,又赶上了内乱,仕途被耽搁;到了四十岁,终于有了“面君”的机会,不料妒贤嫉能者在君主而前进了谗言;孙过庭被离间、疏远,失去了效命王廷的机会。陈子昂为他抱屈说:“忠信实显,而代不能明;仁义实勤,而物莫之贵。”一个绝对优秀的人才,就这样被奸佞小人给毁了。“堙厄贫病,契阔良时”,仕途被堵塞,怎么办?而对无法改变的命运,孙过庭决心抛开功名利禄,“独考性命之理,庶几天人之际,将期老有所述,死且不朽”。他调整了心态,投入学术。但是上天很不公平,正当他在人生之路上重新扬帆起航的时候,“遇暴疾,卒于洛阳植业里之客舍”,一场流行病,夺去了他的生命。

       相比于孙过庭,张怀瓘要幸运得多。张怀瓘(生卒年不详,根据《书断》文尾“开元甲子广陵卧疾始焉草创”,可知他主要生活年代在唐玄宗时期),扬州海陵(今江苏泰州)人。他出身官宦世家,父亲张绍宗官至武冈县令,追赠宜春郡太守;亦善书,与当时大书法家、卫尉少卿高正臣交好。

       综合各方而材料看,张怀瓘是一个酷爱书法、个性很强的官宦子弟,博学多才,思维敏捷。他的《书断》经常明引暗引经典段落,手法十分老到。但不知什么原因,入仕的“正途”——科举考试始终没有通过,一直蛰伏乡间。他似乎也清高,无意营求功名利禄。所以后来给皇帝上疏时,他颇为自豪地说:“臣伏岩薮,久无荣望干预求进,亦非公卿荐闻,陛下天听低回,旁罗草泽,选材于弃木,擢臣于翰林……”

       他没有主动,皇帝却发现他才华出众,一手把他从“草泽”里提拔起来进京任职。

       没有史料可证,张怀瓘凭什么获得“特别提拔”。一般研究者认为,这可能跟他前几十年发奋苦读、著书立说有关。回头看历史,张怀瓘是当时(也是此后一直到清朝结束再也没有出现过)的一流书法史学者。垂拱三年(687年)孙过庭撰《书谱》,在书法理论方面竖起了一块丰碑。开元十二年(724年)张怀瓘开始撰写中国书法史上第一部完整的书法史专著《书断》,到开元十五年改毕,在书法史上竖起了另一块丰碑。相隔四十年,两人接力,完成了唐代书学基本框架的建构,为唐代书法史画了个大大的惊叹号!

       《书断》是一部体系严密的书法史巨著,洋洋洒洒三万余言。凡三卷,上卷分析十体源流,中下卷仿“九品中正”制,分神、妙、能三品;三品当中又分上中下,以九品论书,遍举从仓颉到唐代卢藏用的数百位知名书家,开创了中国书法史新体例。其内容涉及时代、书体、书家、品级、作品等,兼论书法起源、创作规律等,时见精妙之论,可谓是一部旷世之作。张怀瓘曾写过一篇《文字论》,记述了和当时吏部侍郎苏晋、兵部员外郎王翰(就是写“葡萄美酒夜光杯”的那位边塞诗人)等一起讨论书法,此文最后有一位虞部郎中褚思光盛赞他的《书断》是“犹蓬山沧海,吐纳风云”,“见者莫不心醉,后学得渔猎其中,实不朽之盛事”。他能入宫任职,可能跟《书断》著述的影响有关。

       张怀瓘的工作是为圣上伺候笔墨,教皇子认字写字。按说从乡野草泽到进京厕身清要,他已是一步登天了,应该十分满足。可是张怀瓘是一位理想主义者。他热爱书法,看到书法领域种种现象不合己意,便频频给皇帝上疏,要求进行变革。他的建议没有获得唐玄宗的支持。在一次次失望中,他走完了自己的人生之路。

       孙过庭:紧贴大地行走

       中国书法源远流长。从已发现的甲骨文,到风格多样的战国文字,最初都是实用性的。经过秦汉之交“隶变”,笔法解放,字体繁衍,书写活动的抒情性逐渐为人们所感知。于是东汉中后期,出现了草书风靡知识界的现象。赵壹《非草书》批评了当时的草书之风,“乡邑不以此较能,朝廷不以此科吏”,“善既不达于政,而拙无损于治”,而这些学子却“十日一笔,月数丸墨。领袖如皂,唇齿常黑。虽处众座,不遑谈戏,展指画地,以草刿壁,臂穿皮刮,指爪摧折,见出血,犹不休辍”。赵壹不理解,从政治实用角度来考虑,草书完全没有用,为什么这些学子如痴如醉,沉迷不可自拔?其实这正是历史的进步:审美征服了功利,精神战胜了物质。因为对于人来说,精神层面的满足,是更高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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