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竞技起源于游戏又超越游戏。作为一种新兴数字体育与媒介产业,电子竞技(以下简称“电竞”)在体育专业化与IP衍生化新路径上不断探索并蓬勃发展,形成新兴的数字经济方向。我国电竞产业以电竞赛事为核心,形成了上中下游闭环产业生态。当前,国内顶级的电竞赛事包括英雄联盟职业联赛(LPL)、王者荣耀职业联赛(KPL)、绝地求生冠军联赛(PCL)等。这些专业化电竞赛事往往由游戏厂商、游戏代理商直接举办,由职业战队、俱乐部参与,拥有庞大电竞赛事用户基础,并形成了成熟的、专业化的赛事内容生产体系。值得注意的是,除职业联赛之外,类职业电竞赛事也在近年来不断涌现,这些业余电竞赛事或由游戏厂商、代理商直接举办,如英雄联盟德玛西亚杯、王者荣耀全国大赛等;或由电竞直播平台如虎牙大腿杯、虎牙主播联赛等通过IP授权方式间接举办,并均有完整的淘汰方式、赛事流程、执裁体系以及奖惩制度。然而不同的是,这些类职业赛事不再具有职业选手的主体排他性,而是向全国游戏玩家开放,兼具专业性与娱乐性。2022年王者荣耀电竞进一步提出“全民电竞”战略,倡导将电竞作为全民化的数字体育娱乐方式。如今,电竞赛事以一种高参与度和高认同感的数字体育生活方式,向公众不断输出电竞文化精神的正向价值。 其中,电竞直播平台处在电竞产业链下游段,是一种基于UGC、PUGC的新兴媒介组织形式,通过整合主播—观众的核心资源链条,连接电竞赛事、直播平台和俱乐部等行业关键行动者,实现电竞内容生产与消费过程全覆盖。全球知名咨询公司Newzoo发布的《2021年全球电竞及游戏直播市场报告》显示,预计全球电竞行业在2022年将产生13.8亿美元的收入,同比增长22%,其中中国占比1/3,而全球电竞观众也将达到5.32亿人[1]。在未来四年中,全球电竞和游戏直播产业的市场增长率将高达70%。国外领先的平台Twitch更是拥有数以百万计的主播以及接近2亿观众[2]。同时,世界性的疫情灾难更加剧了社会全面的“虚拟化”和“在线化”,网络直播产业呈现井喷式发展趋势,这也进一步推动了电竞直播行业的勃兴。 电竞直播行业的规模扩张极大促进电竞主播职业的繁荣发展,使得这一新兴职业进入社会视野。相较于其他网络主播,电竞主播因其“电竞”和“主播”的双重身份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多元性与复杂性。在职业技能与使用资源视角下,电竞主播是典型的网络从业者,以隔空互动的方式生产视频内容,构成媒介虚拟化中的“主播”身份。在产业与生态结构视角下,电竞主播被认为是新兴游戏与电竞媒介产业下游段的“电竞从业者”。目前对电竞主播的研究多沿袭直播研究或网络主播的研究脉络,未将对电竞产业与文化特殊性的考察纳入其中。该群体如何建构身份?如何展开认同实践?有哪些认同影响因素?该认同过程对个体生存状态有何影响?对电竞产业与文化又有何影响? 围绕以上议题,本研究借助自我分类理论,探究电竞主播身份建构和认同实践的过程、机制和关键因素。首先,本文将对当下国内外关于身份建构理论的主要脉络和研究方向进行梳理,并通过整合现有的关于电竞主播的实证研究,对话主要理论文献,审视当下关于电竞主播与身份认同的研究。其次,针对当前电竞主播群体定义模糊现象,本文将研究对象回归电竞主播本身,聚焦电竞主播个体化的微观视角,以电竞主播自我身份建构、认同感知视角缕析群体特性,以对电竞主播与游戏主播群体定义进行划分,讨论电竞主播的异质性与群体区分。最后,本文围绕身份建构的核心因素——电竞赛事展开,引入自我分类认同历程的理论框架,主要从文化记忆、圈层互动与职业理解三个层次分析赛事如何与电竞主播的类化、认同与比较的身份建构过程建立关联,以透视电竞赛事与电竞主播的双向互动关系。本文弥合“电竞”身份与“主播”身份的认同鸿沟,旨在探究电竞主播认同实践及其与电竞产业与文化的互动关系,最终从宏观层面回应电竞赛事与关键从业者的个体生存状态与文化价值观。 一、电竞与游戏主播研究 作为蓬勃发展的新兴职业,目前针对电竞主播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大议题,一是数字劳动,包括平台货币、粉丝打赏、劳动异化与平台治理、性别情感劳动等;二是互动表演,包括互动仪式链、直播效果、身份角色与性别展演等等。具体来说,在第一大议题中电竞主播研究往往以“情感劳动”视角,聚焦直播平台游戏主播群体的劳动行为,关注其如何在数字媒介中对抗资本与平台的束缚和规训。例如,仲阳关注“游戏主播”在平台的“柔性控制”下开展的“情感劳动”,电竞主播通过“身份形设”“话术”“展演式营销”等方式与观众塑造情感纽带,以获取流量资源[3]。Johnson则将视角转移到游戏主播的幕后劳动中,研究游戏主播如何将自我创业意识延伸到幕后[4],成为一种持续性劳动[5]。在第二大议题互动表演上,一方面,以Karhulahti为代表,主要研究电竞直播作为电竞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提出了电竞主播如何通过恶搞、设置悬念以及转折等方式增强可看性[6]。另一方面,有学者从性别视角探究“游戏主播”的情感劳动与身份展演,指出“游戏男主播”为迎合女性观众的口味,在与队友的即时性社交互动表演过程中展现了“女性凝视”的可能,并形塑了消费文化中流动的男性气质[7];而“游戏女主播”的边缘地位以及女性身体仍作为注视与消遣对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