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随着国际政治、经济及贸易格局的纵深演变，世界经济不确定不稳定性使全球供应链运营风险不断提高，供应链中断或暂停风险加剧，维护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的要求更加迫切。在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大战略背景下，保障中国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和安全已成为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和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要举措。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要着力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面对上述国内外宏观形势，作为产业链供应链的核心微观主体，中国企业从广义供应链视角如何优化供应链配置，选择集中化还是多元化方式调整其与上游供应商、下游客户的合作关系，这已然成为一个重要的理论和现实问题。 与此同时，以人工智能、区块链、云计算、大数据为代表的新一代数字技术快速发展，已成为改造提升传统动能、培育新发展动能的重要手段。企业数字化转型是数字技术逐步向中国企业渗透，全方位改造企业运营的全流程，甚至重塑企业商业模式，形成新业态新模式的过程。企业数字化转型并不局限在其内部，可能改变其与外部的供应链上下游之间的关系。传统供应链运营模式往往存在市场响应速度慢、上下游信息共享程度低、运营风险高等痛点，严重制约了企业供应链的高效运行，亟须与数字技术深度融合并进入数字化供应链新阶段。企业数字化转型可以利用数字技术，加强与上游供应商、下游客户的信息共享和行动，重新设计和规划供应链结构与活动，从而推动企业供应链运营由传统模式逐渐转变为数字化运营模式。因此，企业数字化转型可能通过“数据化—信息共享—资源优化—组织变革”的逻辑，重构产业链上下游协同关系，改变供应链治理结构，调整企业的供应链配置。 作为一场具有颠覆性创新特质的技术与组织变革，数字化转型重塑了企业价值创造的底层逻辑。学术界围绕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经济效应展开深入研究，大多聚焦企业内部层面的特征，考察企业数字化转型对生产率(李唐等，2020)、GVC攀升(张晴和于津平，2020)、服务化转型(赵宸宇，2021)和企业组织结构(刘政等，2020)等各方面的影响。少数研究进一步从供应链关系视角探讨了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经济后果，发现企业数字化转型能够显著提升供应链效率(张任之，2022)，且上下游企业数字化转型存在联动效应(范合君等，2023)，下游客户的企业数字化转型会沿供应链溢出，促进上游供应商的创新水平提升(杨金玉等，2022)、生产率增长(陶锋等，2023)和数字化转型(李云鹤等，2022)。值得一提的是，袁淳等(2021)基于交易成本理论，证实企业数字化转型能通过降低企业间合作的交易成本推动企业分工深化，这间接说明企业数字化转型能够改变供应链上各方的合作模式，从而对供应链韧性和安全产生重要影响。但该成果主要关注企业由纵向一体化向横向一体化的转变趋势，侧重探讨企业边界问题。 企业数字化转型能加强供应链上下游各方间的信息共享和资源优化，这显然会对企业供应链配置的最优集中水平产生影响。现有研究一般从两个角度探讨供应链配置的决定因素：一是聚焦外部环境因素，讨论交通基础设施(陈胜蓝和刘晓玲，2020)、行业竞争(Larkin，2020)、精准扶贫政策(关静怡等，2021)和政策不确定性(Leung and Sun，2021)等对供应链配置的影响；二是从CEO变更(Intintoli et al.，2017)、客户股权结构(王勇，2020)和企业技术创新(李姝等，2021)等企业特征视角解读其对供应链配置的影响。李琦等(2021)研究发现，供应链整体集中度在企业数字化转型对企业绩效的影响中起到中介作用，与本文的研究较为接近。但其更多关注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其绩效的影响，对于企业数字化转型与供应链配置之间的因果关系关注相对较少，本文则更聚焦研究供应链配置的驱动因素和内在机理。综合上述文献可知，目前系统考察企业数字化转型与供应链配置的研究相对较少，对两者具体关系和因果机理的研究仍存在模糊地带，且缺乏不同风险情景下的深入讨论。 面对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的国家战略要求，中国企业数字化转型究竟是导致供应链配置更加集中化还是更加多元化，内在的影响机理是什么，在不同风险情境下是否存在差异?上述问题目前尚未得到明确的理论回答，也缺乏细致的实证分析。本文将企业供应链集中度作为度量供应链配置的关键指标，以2010-2021年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研究发现企业数字化转型明显降低了供应链集中度，且主要是通过降低供求协调成本和运输库存成本两类供应链交易成本来发挥作用，这完善了企业数字化转型推动供应链配置更多元化的逻辑链条。进一步分析发现，面临机会主义风险或系统性风险较高的企业更有可能利用企业数字化转型实现供应链多元化调整，这为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背景下针对性支持企业数字化转型提供了理论依据。 与现有研究相比，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①从供应链配置的根本影响因素，即供应链上下游合作的交易成本入手，提出企业数字化转型导致供应链配置变化的理论分析框架，较为系统地将企业数字化转型研究拓展到供应链治理领域；②识别出企业数字化转型与供应链配置多元化的因果关系，并在机会主义风险和系统性风险两类特定情境下，验证了供应链风险因素对企业供应链配置决策的重要作用，深化了已有研究；③有助于理解企业在供应链配置集中化和多元化之间的决策，这有利于在当前高度不确定的经济环境下明确政策设计方向，更为精准地制定政策，进一步加快构建数字化供应链，切实提升供应链韧性和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