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土竹简的“门内之治恩掩义,门外之治义斩恩”①,可以说是对儒家伦理思想内外断裂特征的最好总结。 中国长期以来受儒家伦理思想的影响,此种影响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每一个层面。如果说进入现代化以来,儒家伦理思想对我们形成的实际影响已在消解,这也只是见末未见本的浅陋之见。儒家伦理对中国人的影响不仅根深蒂固,而且这种影响仅能在片面而带危害的取向上得到验证和量定。儒家伦理思想可以说是我们的文化瑰宝,但对其研究必须依归时代的轨道和脉搏,这个时代不仅是中国人的时代,还是整个地球村的时代:这是问题之一。问题之二是,儒家伦理思想研究的背景不能限于中国,必须无时不离儒家伦理思想影响过的国家和地区的现实。因此反思古代文化资源如何现代化利用的时代问题时,对儒家伦理思想进行重新审视就成为非常紧迫的课题。 一 一般研究把儒家伦理思想称为德性之学,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出儒家伦理的特点。换言之,儒家伦理追求的重心在内,内是从人性开始的,是伴随着人理性思维能力的进步而发展的。在人类文明的历程中,人最初的生存环境非常糟糕,常常受到自然灾害的侵袭,人对此又无能为力。自然灾害产生的结果势必影响人自身的生存质量,为了避免自然灾害的光顾,人往往采取祭天的仪式来表达自己虔敬的心情。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人重视和关注的首先是外在的自然、天。人对自己的认识在理性发展的历程上,属于相对较晚的故事,对人性的关注就是人对自身认识的一个重要部分。 (一)“人而不仁,如礼何” 不难想起,在中国历史上首先揭起人性大旗的是孔子,尽管“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论语·公冶长》),但“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论语·阳货》)足以证明孔子在人性论上的贡献。当然,孔子只是告诉我们,人性在先天的方面是相近而差异不明显的,在后天的方面却造成了巨大的差异即“相远”。孔子虽然没有明确地开启从价值平台审视人性的大门,但从孔子思想的整体来看,他似乎赞成性善的运思,诸如:他认为伯夷、叔齐“求仁而得仁”(《论语·述而》),两人互相推让而不肯做孤竹国的国君,最终跑到国外,也根本不存在任何怨恨;孔子认为,对人而言,诚实而守信用是做人最为基本的素质,“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论语·为政》),都是佐证;“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论语·八佾》)的运思,也充分昭示出性善的光亮。 (二)“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 在中国历史上,在人性的长河里,是孟子最先打出性善的旗帜。孟子认为“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孟子·尽心下》),即人就是仁之所以为仁的图本,这里的“仁也者”是仁之所以为仁的意思,而不是如何成为仁的意思,这是文本给我们的解释;人与仁的合一就是“道”,这当然是儒家之道,与道家体现宇宙普适性的道是相异的。孟子把人界定为仁,故据此不难得出,儒家的人就是道德之人。孟子还认为人的本性是善的。孟子对告子“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的看法是:“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孟子·告子上》)。显然孟子不赞成告子的观点,人性在“善不善”上没有任何的分限,孟子的观点是人性只有一个答案,就是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孟子·滕文公上》)、“尧舜,性之也”(《孟子·尽心上》),认为尧舜之所以为自身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善的本性即“性之”,在本性的层面就决定了他们为尧舜。 在孟子那里,性与情的问题,尽管没有荀子那样具有明确的理性运思,但在人性的问题上,孟子认为情也是善的,“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孟子·告子上》)。换言之,情作为本性的外在化形态表现,完全可以走向善的轨道,如果朝着相反方向即“不善”行进,那也显然不是本性的问题即“非才之罪也”。由此可见,孟子视本性为“才”,“才”通“材”,是资质、本能的意思。人性的善不是毫无条件的,在孟子的心目中,这种善仅仅是一种萌芽,是一种不成熟的状态,这就是他的“四端”说。他说: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孟子·公孙丑上》) 人都有“不忍人之心”,如看到小孩掉到井里去的时候,自然会产生“怵惕恻隐之心”,即由恐惧警惕而来的同情之心,这种同情心的外在凝聚就成为救援小孩的行动,“怵惕”是恐惧警惕的意思。这种在限定境遇下产生的恻隐之心的行为,不是想借此与孩子的父母攀交情,也非想借此博取乡人的赞誉,也非厌恶小孩的尖叫声而为。孟子依据这个恻隐之心,推断出人性“四端”的著名理论,认为人之所以为人的关键在于具备“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它们分别是“仁之端”“义之端”“礼之端”“智之端”;人具有这“四端”就好比“有四体”一样,具有必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