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民粹主义意识形态的风险审视与治理策略

作 者:

作者简介:
郑保章(1964- ),男,河北衡水人,大连理工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孟翔宇(1991- ),女,天津市人,大连理工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原文出处:
北京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当前,我国意识形态领域仍存在着一定的风险和挑战,其中互联网与民粹主义的碰撞带来了新的意识形态风险。就其基本特征而言,网络民粹主义隐蔽阶级特征,突显社会矛盾;有意表现自身,潜在杂糅信息;全球传播流行,各地不尽相同。由此带来了文化、社会和政治层面的多重风险。针对网络民粹主义意识形态的基本特征和多重风险,提出治理策略:防范非主流意识形态渗透,为巩固主流意识形态阵地打下坚实基础;警惕网络霸权,为健全网络生态治理体系提供重要抓手;防止社会失序,为扩大公众政治参与和社会参与给予充分保障。在方法论意义上,要正确处理好守正与创新、时代特征与中国特色、发展与安全的基本关系。


期刊代号:G2
分类名称:思想政治教育
复印期号:2024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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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A81 [文章编号]1002-3054(2023)10-0004-09

      [文献标识码]A [DOI]10.13262/j.bjsshkxy.bjshkx.231001

      一、引言

      进入21世纪,互联网不仅给日常生活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也带来了一定的意识形态风险与挑战。其中,互联网与民粹主义的碰撞引发了新的意识形态问题。网络民粹主义的内涵复杂、形式多变,在不同环境下产生了多个变种。从不同视角出发,人们对其褒贬不一,既有人批判它是“萦绕在世界中令人不安的幽灵”,也有人称赞它是推动政治现代化发展的“时代精神”。人们普遍认同的一点是,当代新一轮的网络民粹主义浪潮与互联网紧密相关,但它不是互联网与民粹主义的简单媾和,而是文化环境、社会环境和政治环境的整体变化。在互联网的影响下,民粹主义衍生出新的形态——网络民粹主义。在一定程度上,网络民粹主义影响着当代意识形态、网络生态和主流舆论的走向。

      传统民粹主义同民族主义一样,是一种“单薄—集中化”的意识形态。[1]相较于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人民性、先进性、科学性、实践性等基本属性,传统民粹主义是简单的、片段式的,甚至是破碎的;始终处于动荡之中,因而是单薄的、空心化的;受传统媒体自上而下传播方式的影响,因而是集中化的。民粹主义像一个可以装进任何内容的容器,允许各种意识形态并存,缺乏一个一以贯之的理论依据和指导方法。网络民粹主义在保留了传统民粹主义“单薄”“空心化”等特征的前提下,充分利用网络技术的巨大力量,使网络民粹主义更多地呈现出“去中心化”和“非集中化”倾向。据此可以将网络民粹主义的意识形态核心概括为“单薄—非集中化”,它是一种模棱两可的、难以捉摸的“混乱的多元主义”,通常没有较为明确的思想纲领和行动指南,可以与经济、政治、宗教、民族、生态环境等不同领域的问题相结合,特别是能迅速与社会热点问题相结合。借助网络空间强大的感染力和传播力,网络民粹主义意识形态的复杂性和多变性愈益突显。同时,网络民粹主义的活动范围不局限于网络虚拟空间,还延伸到线下的群体性活动,形成线上线下的联合互动。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意识形态工作是为国家立心、为民族立魂的工作,要牢牢掌握党对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权,全面落实意识形态工作责任制,巩固壮大奋进新时代的主流思想舆论,要健全网络综合治理体系,推动形成良好网络生态,要巩固新时代的主流意识形态,塑造主流舆论新格局。这就要求我们将网络民粹主义的意识形态问题置于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视阈下,置于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对其风险加以理性的审视并提供相应的治理策略。

      二、网络民粹主义的意识形态新特征

      不同于传统民粹主义,网络民粹主义借助网络空间这一新的活动场域,具有“单薄—非集中化”的意识形态核心,其基本特征主要包括:隐蔽阶级特征、突显社会矛盾:有意表现自身、潜在杂糅信息;全球传播流行、各地不尽相同。

      (一)隐蔽阶级特征,突显社会矛盾

      马克思指出:“每一个企图取代旧统治阶级的新阶级,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利益。”[2]一方面,网络民粹主义将自己伪装成以人民意志为目的、以人民绝对主权为中心的意识形态,隐蔽了真正的阶级主体和目的。首先,通过虚假的对立隐藏真正的阶级主体。网络民粹主义强调一种对立关系,即一方来自受压迫者或同情受压迫者的“单纯的民众”,另一方来自“败坏的精英权威”。网络民粹主义者口中“单纯的民众”既可以是相对的弱势群体,也可以是所谓的利益受害者。他们看似代表普通民众,以取代精英权威和中间机构权威为己任,但实际上他们大都出自精英群体,因为真正的普通民众不具备动员社会的资本和能力[3]。由网络民粹主义者构成的“虚假共同体”打着人民的旗号,采取另一种形式的“多数人暴政”强行扩大矛盾冲突。马克思强调:“意识形式,只有当阶级对立完全消失的时候才会完全消失。”[4]网络民粹主义意识形态服务于特定的阶级主体,而不是像他们鼓吹的那样,是对全体人民的普遍意志的表达。其次,网络民粹主义者还试图通过“教化”的方式隐藏真正的目的。在马克思看来,教化是资产阶级向大众灌输意识形态的方法,常常通过语言这一形式体现出来,语言在实际运用中(包括在传授中)总是自觉地或不自觉地以一定的意识形态为导向[5]。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将语言与意识的相关性提炼出来:“语言也和意识一样,只是由于需要,由于和他人交往的迫切需要才产生的。”[6]网络语言同口语、意识一样,都产生于交往需要,反映着一定的社会关系,具有社会属性。表达者基于一定的意识形态目的将自己伪装成与大众具有相同立场的普通网民,借助符号化、图像化的虚拟网络,通过简单性、灵活性、趣味性、煽情性、对立性等语言表达方式拉近与他人之间的距离,取得民众信任,进而掩盖其教化的意识形态目的。

      另一方面,网络民粹主义突显和激化了社会矛盾。受网络环境的影响,普通民众对各种行政事务和社会问题的关注度、敏感度都有了显著提升。网络从技术上为公众参与政治活动增加了机会,为持有不同立场、观点的人们提供了思想交锋空间,也为已经存在的或潜在的社会矛盾提供了辩论空间。网络民粹主义是新技术作用下民粹主义活动舞台的新拓展,网络的扁平性特征使民粹主义更具平民性[7]。马克思指出,机器大工业的生产使得交通工具、交通技术快速变革,这促使工人阶级进一步联合,“交通工具把各地的工人彼此联系起来”[8]。尽管在早期工人革命中,工人捣毁机器,将机器视为奴役人、压抑人的根源,但他们很快就发现真正束缚人的不是机器和技术,而是资本主义制度。马克思从历史发展和社会发展的高度看到技术蕴藏的巨大力量,其有助于工人阶级的紧密结合,成为无产阶级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和团结起来的新武器。如同当年交通工具拉近了工人阶级之间的物理距离,如今网络虚拟空间一方面拉近了人们之间的沟通距离,同时又为社会矛盾激化与对抗提供了更直接和更现实的场域。因而,网络民粹主义在试图遮蔽问题的同时,也将一系列社会矛盾有意突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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