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2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9675(2023)01-0013-07 明清之际的查士标(1615-1697，字二瞻，号梅壑，安徽休宁人)，是新安画派的重镇“新安四家”中的核心成员，在当时即有较大的名声，是著名的书画家、收藏家与诗人。 早在“新安四家”这个概念之前，龚贤(1619-1689)就提出过“天都画派”。如在哈佛艺术博物馆收藏的一幅《山水图》卷上，龚贤自题：“孟阳开天都一派，至周生始气足力大。孟阳似云林，周生似石田仿云林。孟阳程姓，名嘉遂；周生李姓，名永昌，俱天都人。后来方式玉、王尊素、僧渐江、吴岱观、汪无瑞、孙无益、程穆倩、查二瞻，又皆学此二人者也。诸君子亦皆天都人，故曰天都派。”[1]178-181①这里列举的十位天都画家，又被称为“天都十子”，其中，渐江(1610-1664)是歙县人，查士标是休宁人，而所谓“天都”乃黄山的第一险峰，歙、休两地人皆以天都人自称，于是便形成了龚贤以地域划分的天都画派。可以认为，这一画派是新安画派的前身。 新安画派通过领袖画家渐江、核心画家查士标等新安籍画家的共同努力，渐渐在晚明一片师法倪瓒(1301-1374)的风潮中异军突起。查士标的绘画，初学米芾(1051-1108)，后因渐江的影响，最终也转向了师法倪瓒。他在所绘《秋林暮霭图》轴中即说：“余初学海岳，后学云林。年已垂老，方知两家实肖同条之妙。学者寻其源，溯其流，而寝食于其中则得之矣。”[2]237当王翚(1632-1717)在看到查士标的仿倪之作时，大加赞叹：“以石田之笔力，尚不能作云林，而瞻老放笔辄与神似，盖其人正与云林无二致也。余安能不倾叹之。”[3]587正是在查士标等核心成员的积极实践下，清初画坛才得以形成一个卓有影响的新安画派。 自张庚(1685-1760)在《国朝画徵录》里把查士标“与同里孙逸、汪之瑞、释弘仁称四大家”，[4]37“新安四家”由此便正式成为了一个画史概念。四家皆崇尚元代的倪瓒、黄公望(1269-1354)，继而上追五代的董源(？-962)、巨然(生卒年不详)，他们有着相同的师承渊源、相同的清逸孤高画风。作为新安画派的砥柱，“新安四家”共同确立了画派的地位，并在当时及后世获得了很大的认可度。 但是，也有学者对“新安四家”提出了不同看法，将孙逸(？-1658)和汪之瑞(生卒年不详)替换成了程邃(1607-1692)和戴本孝(1621-1691)：“今于海阳四家取其二：曰弘仁、查士标，益以程邃、戴本孝，为新安四家，旧题汪孙四家，即专海阳之名，各有所谓，不相乱也。以年则程(公元1605年生)、江(1610)、查(1615)、戴(1621)，其序也。其生递后，相差以五，唯戴后查六年，略可雁行。戴休宁人，三家皆歙人，谓之新安四家，名实不爽矣。”[5]4此说看似合理，其实却存在较大的问题。首先，戴本孝是安徽和县人，《国朝画徵录》与《桐阴论画》将其误作休宁人，这并不能归于新安地域之属。其次，“新安四家”之所以能够并称，还与他们的学习对象深有关联。清初诗人王士禛(1634-1711)曾经概括他们的师承是：“新安画家，崇尚倪、黄，以僧渐江开其先路。”[6]186而程邃则另辟蹊径，已经走上了近于“金石气”的新画风，与渐江、查士标等新安画家学习“元四家”的画风实有较大区别。可见，这一新说的前提并不成立。 客观上说，虽然孙逸、汪之瑞乏于记载，存世作品亦有限，也远不及渐江和查士标的较大影响，但无论是龚贤还是张庚，都是以渐江、查士标、孙逸、汪之瑞并称“新安四家”，可谓一脉相承，较为公认。那么，对于“新安四家”中历来没有争议的查士标，他与其他三家之间的交往与画风关系如何？他在“新安四家”中有着怎样的地位？正是本文所要讨论、考察的主要内容。 一、简淡清逸 各善胜场：查士标与渐江 康熙三十三年(1694)八月，石涛(1642-1707)绘《山水》册(美国洛杉矶郡立美术馆藏)，其中有一开款识云：“此道从门入者，不是家珍。而以名震一时，得不识哉？高古之如白秃、青溪、道山诸君辈，清逸之如梅壑、渐江二老，干瘦之如垢道人，淋漓奇古之如南昌八大山人，豪放之如梅瞿山、雪坪子，皆一代之解人也。”[7]577石涛将查士标、渐江称为“一代之解人”，则二人确实有诸多相合之处。可以说，在“新安四家”中，查士标与渐江感情甚笃，交往亦多。 渐江俗姓江，名韬，字六奇，安徽歙县人。查士标《题渐江上人画》曾提及他与渐江的天都之约：“廿年前负天都约，此日仍看画里山。妙迹依然人不见，松间鹤梦几时还。”[8]该诗的写作时间虽然已经不可考证，但看得出来，二人的交往应当较早。所谓“天都约”，就是指同游黄山。可是按照诗意来看，这一约定未能成行。顺治二年(1645)九月，清军逼近徽州。时徽人南逃，渐江与汪无涯(生卒年不详)抵达福州[9]11。到达福建后，渐江“居天游最胜处，不识盐味且一年”，[9]48于顺治四年(1647)皈依佛门，法名弘仁，字无智，号渐江。查士标与渐江长达数十年未见，只有通过展玩渐江的画作，来表达思念之情。 通过搜集查士标题跋渐江的画作，既可见到查士标对渐江画艺的认可，亦能管窥查士标所受渐江绘画的惠泽。如渐江绘《山水》册(图1)，皆由查士标题诗，著录于金瑗《十百斋书画录》，列述如下：渐江《山水》册八开，墨笔六开，浅绛二开，纸本，纵29.5厘米，横21厘米，天津博物馆藏。第一开画“梅坪”，查士标书法对题：“白长庚有咏梅句云：‘唯三更月其知己，此一瓣香专为春。’又云：‘以月照之偏自瘦，无人知处忽然香。’传神写照，尽在阿堵中，可称古高手。唯渐公此幅足以当之。梅壑老人士标书。”第二开画“秋山亭子”，查士标书法对题：“草木易零落，松竹只青青。石间留隙地，我欲着孤亭。士标书，渐江道人画。”第三开画“绝壁飞泉”，查士标书法对题：“闲云流绝壁，幽响落泉声。不觉添吟秋，思来一倍清。拟坡公书法，士标。”第四开画“墨山”，查士标书法对题：“雨重烟浓山更深，半山楼阁昼阴阴。道书一卷香凝榻，岩翠千层鸟堕林。士标。”第五开画“溪边钓艇”，查士标书法对题：“奇峰留半面，老木不繁枝。闲来无个事，一艇泊溪湄。士标。”第六开画“远浦风帆”，查士标书法对题：“东行十日又西游，潮老钱塘雨未收。两岸青山无断绝，白云堆里出孤舟。士标。”第七开画“春山草堂”，查士标书法对题：“远岸疏林斜日外，春风碧水草堂前。匡庐突兀开屏障，坐看银河一道悬。士标。”第八开画“松石”，查士标书法对题：“溪行望武夷，削壁何斩截。赤霞乱不收，大化元气泄。下有万年松，上有太古雪。只恐月明中，铁笛吹石裂。祗先道兄偶得渐公八帧，属标书其左。”[10]6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