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哲学视域下的现代性困境及其超越

作 者:
晏辉 

作者简介:
晏辉,上海师范大学哲学与法政学院教授(上海 200234)。

原文出处:
中国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类意识、类实践和类本质乃是类哲学得以形成的内在根据,源自人作为特殊实体和能动主体这一始点,这是人的所是;然而这种所是只是一种可能性,如要在存在论、认识论和价值论这一元哲学意义上实现人的所是,他就必须在意识和实践上使自己成为普遍的存在物;通过生产和交往使自己成为普遍的实践主体,通过意识和认识使自己成为普遍规律和实践法则的发现者、制定者和践行者。类哲学就是对人的类意识和类实践之内在本质的理论自觉。由资本的世界运行逻辑所产生的全球化,使人的类意识、类实践和类本质变成了具有哲学性质的世界性存在。作为类实践的对象化活动之结果的异在性存在,使得人类处于危机之中,一种自反性现代性逐渐生成。在此一境遇之下,类哲学作为一种哲学思维和实践智慧,乃是一种在学科高度上、问题深度上深刻理解现代性、把握现代性、超越现代性困境的理论方式。作为把握现代性、现代性困境和超越现代性困境的方式,类哲学将沿着元哲学、问题哲学和实践哲学的演进道路而展开其自身。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23 年 12 期

关 键 词:

字号:

       类意识、类实践与类本质是人的本质规定中的根本方面,是人作为特殊实体和行动主体的所是,它们以信息符码的形式潜藏于人的存在结构之中。但这种自在的所是并不能自发地实现其自身,它必须通过自由而自觉的类意识和类实践表达和实现出来。人类始终是以类的方式进行思考和行动的,“人是类存在物,不仅因为人在实践上和理论上都把类——他自身的类以及其他物的类——当做自己的对象;而且因为——这只是同一种事情的另一种说法——人把自身当做现有的、有生命的类来对待,因为人把自身当做普遍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存在物来对待”。①然而人类却从未像今天这样,使类意识和类实践变成了具有哲学性质的世界性存在。所谓哲学性质是指,它使天人之道、人伦之道和心性之道这一哲学问题变成了世界性的存在;所谓世界性的存在,是指基于现代性难题之上的类意识和类实践变成了全人类共同的事情,类哲学变成了一个普遍性的价值诉求。现代化、现代社会不但要求着类哲学,同时也生成着类哲学。作为一种直面现代性自身的理论理性和超越现代性困境的实践理性,类哲学将以元哲学形态、问题哲学形态和实践哲学形态而展开自身的生成逻辑和演进道路。

       一、类意识、类实践和类本质的元哲学形态

       元哲学或哲学中的元问题,乃是一个形而上学问题,也就是关于始点的问题。类意识、类实践和类本质的元哲学形态,指称的就是关于“类”的始点问题。如若这个始点是就我们的知识而言的,亦即,如若有一种观点、理论和思想被反复进行的实践证明是正确的,那么我们的研究就从这个观点开始,在此一点上,马克思为我们构建直面现代性自身和超越现代性困境的类哲学提供了丰富的类哲学思想;如若这个始点是就事物自身而言的,亦即,有一个始点存在着,它有能力展开自身为他物(外化、对象化)又回归于自身,实践哲学就从这个行动者开始。作为一个历史事实,类哲学的逻辑始点,在马克思那里表现为异化状态下的、尚未完全展开的类意识和类实践;作为我们的实际性,作为此在,虽然存有以类的形式实现人的本质的回归,但却充满各种风险、矛盾和冲突的类意识和类实践,则是全球化场域下类哲学的逻辑始点。关于类意识、类实践和类本质的元哲学探讨,追寻的正是这个始点;这个始点不在别处,正在于人的定义、原理和是其所是之中;人不但在存在论上进行着类的活动,而且在认识论上意识到自己是类存在物,并坚定地主张,不但在意识上而且在实践上把自己实现成类存在物,才是真正地实现了人的内在规定性,这是最有价值的事情。于是,所谓类意识、类实践和类本质的元哲学形态就在存在论、认识论和价值论三种形态上展开,且呈现出内在的演进逻辑。

       1.存在论状态上的类意识和类实践。如若有一个或多个个体主体只是无意识地被置于一种由异在的力量控制下的“团结”之中,那么,被支配的个体主体就不是自知、自愿、自主的行动主体,而仅仅是被支配的客体;被某个或某些异在的力量所独断支配的“团结”以及由此而形成的类,尚不能成为真正的类。然而,无论是由个别或少数个体强制构造的类,还是通过使每一个人成为有理性且充分而公开地运用理性而构造出的“有机团结”,都是类的形式,二者之间的区别不是类的有无问题,而是类的构造方式及其性质问题,即便是最为矛盾和冲突的类也是类的一种形式。由每一个人的“是其所是”决定的个体本质,原本就内在地包含着类的诉求,进言之,每一个人只有以类的方式进行思考和行动,才能实现他的“是其所是”。如果不是从道德立场先行判断类的性质,而是从类的原始发生考察类的类型和构造方式,那么,类便以如下方式而展开它的原始发生及其演进逻辑。

       就个体主体因何而必须采取类的形式进行思考和行动而言,便是技艺和实践两种形式。技艺是生产性的,实践是非生产性的。生产性的技艺以获得活动以外的善为目的,技艺作为手段之善决定于它所获得的善的客观要求。当人的生产能力、生产工具和生产技术处在不发达的状态下,分工与合作的广度和程度也通常是低下的,且技艺的类型多以畜牧业和农业为主。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使得技艺在极小的家庭和家族空间之内进行,类的形式也仅限于基于血缘和地缘关系之上的共同劳作、共享劳动财富的非政治性、非经济性的“机械团结”。每个劳动者无需考虑个人的得失与感受,决定他思考和行动的原初动机和终极目的是家庭和家族的共同利益,以及共享财富之后所获得的于情感、意志和精神上的回报。在此种语境下,马克思所说的,人不但在意识中理智地复现自己而且在实践中现实地复现自己,在他所创造的对象中直观自己和反观自己的本质力量,并在这种反观中证明自己,实现自己,通过对象化过程和对象性关系而获得满足和快乐,就不可能普遍地产生。劳作者通过植物的栽培和动物的养殖,在对象上反观自己,但更令其愉快的是,他的“作品”被家庭和家族的其他成员享用时所产生的人与人之间的满足和被满足的关系,源自人与人之间的对象性关系远比因栽培和养殖形成的对象性关系来得重要。这也充分证明了,在被狭隘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所限制的狭隘的人与人关系的历史场域之下,人与人之间的依赖性程度远远高于现代性语境下的依赖性程度。于是,与技艺这种生产性的构造类的形式相对应的非生产性的即实践形式的类,就在基于自然情感和社会情感之上的熟人之间展开。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