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14X(2023)03-0142-15 1908年11月14日、15日，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相继崩逝，康有为梁启超掀起了猛烈的促杀袁世凯活动。1909年1月2日，袁世凯被摄政王载沣以足疾为由罢免回籍。为了防止袁世凯东山再起，康梁希望朝廷明白宣示袁世凯罪状。康梁除掉袁世凯和给袁定罪的目的最终归于失败。杨天石《须磨村密札与改良派请杀袁世凯的谋划》一文对于光绪死后康梁讨袁的某些谋划做了梳理。①近年来，随着新史料的不断出现，许多相关史实有待进一步厘清和揭示。本文在前人研究基础上，对于两宫崩逝后康梁反袁活动的历史背景、具体谋划及其失败原因进行详细的考察和探讨，以求深化对戊戌出逃后康梁政治活动的理解和认识。 戊戌逃亡海外之后，康梁长期以“保皇”为旗帜，在世界各地成立保皇会，在海外华人华侨中进行活动。清廷宣布预备立宪后，康梁将保皇会改名为帝国宪政会(习惯上仍称保皇会)，将推动宪政作为新的政治纲领。但光绪帝仍是康有为从事政治活动的重要精神依托。光绪之死对康有为梁启超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康梁内心确信，是袁世凯谋害了光绪皇帝。他们对袁世凯怀下不共戴天之仇。从两宫崩逝到袁世凯被罢，康梁的倒袁活动，可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从1908年11月14至11月16日，康有为号召讨伐袁世凯而救护光绪。第二阶段从1908年11月16日至11月底，康有为梁启超得知光绪死亡确讯后，迅速动员保皇会员展开反袁斗争，并致函致电督抚官员、普通国民，宣告袁世凯毒杀光绪帝的罪状，请讨伐袁世凯。第三阶段从1908年11月底至1909年1月2日袁世凯被罢。康梁得知载沣与袁并非同党的情况，转而采取依赖载沣杀袁的方针。第四阶段从1909年1月2月袁世凯被罢至1月底，康梁放弃杀袁方针，希望载沣给袁世凯定罪。 一、康有为呼吁讨伐袁世凯救护光绪 1908年10月至1909年2月，康有为居住在英国海峡殖民地槟榔屿(Penang，今马来西亚槟城)，在此期间，他策划了一系列反袁行动。弄清康有为得到光绪濒死的传闻和死亡确讯的时间，对于理解康有为此时期救护光绪帝的行动方针至关重要。 《槟城新报》是发行于马来西亚槟城的一份华文报纸。该报于光绪皇帝去世当天，即1908年11月14日接到路透社的电讯，称光绪濒死或已死。11月15日《槟城新报》未出报，11月16日的《槟城新报》刊出这一电讯称： 十四号电云：光绪皇帝病甚危殆，已移驾于便殿，恐□晚升遐云云。续电又云：光绪皇帝业经驾崩。纯[醇]亲王奉诏摄政而立溥伟[仪]即位云云。② 光绪病危或已死的消息11月14日传到槟城，康有为当天应能获悉这一消息。 光绪皇帝实际去世于1908年11月14日酉刻(下午5-7点)。③当天清廷发布的上谕也公布了光绪死讯。④但光绪死亡的确切消息当天不可能传到槟城。⑤11月15日，清廷将光绪死讯电告驻外使领馆。⑥槟城和新加坡同属英国海峡殖民地，清政府派驻海峡殖民地的总领事驻地在新加坡，与槟城有几百公里的距离。清政府驻新加坡总领事馆11月15日收到外务部发来的光绪死讯的电报。⑦但消息从总领事馆向社会传播也还得一定时间。11月15日，康有为仍没有得到光绪死亡的确信。康有为11月16日凌晨2点致美国总统罗斯福的电报中自称“昨夜收到光绪皇帝还活着的消息”，尚不能确定光绪皇帝已经去世。 1908年11月16日《槟城新报》报道了来自中国总领事馆的光绪驾崩的确讯。⑧在槟城的康有为于11月16日凌晨两点之后得到光绪死亡的确信应属可能。据《纽约时报》报道，11月17日，康有为“卧病在床。今天他拒绝接见记者，他因为皇帝的死而悲痛。”⑨这是康有为得到光绪死讯的确证。 康有为得到光绪濒临死亡或业已死亡的传闻后，他的第一反应是，袁世凯欲毒死或已毒死光绪。康有为的逻辑是：袁世凯戊戌年曾出卖过光绪皇帝；慈禧太后死后，光绪皇帝重新掌握政权，会追究袁世凯戊戌告密之罪，袁世凯因此毒杀光绪以求自保。从11月14日至16日凌晨两点，康有为紧急致电美国总统、世界各地保皇党人、中国国内各地督抚官员等处，呼吁讨伐袁世凯。由于不能确定光绪是否已死，康有为的行动方针是，如果光绪未死，则呼吁反对袁世凯而救护光绪；如果光绪已死，则呼吁讨伐袁世凯为光绪报仇。 1908年11月15日凌晨4时至16日凌晨2点，康有为给美国总统罗斯福(Theodore Roosevelt)接连发出三份电报，请其发电报命令驻北京的美国公使联合各国公使保护光绪帝免遭袁世凯毒手或阻止袁世凯掌握朝廷大权。北京时间1909年11月15日4时10分，康有为致电罗斯福说： 据未经证实的消息，袁世凯已经谋杀或即将谋杀光绪皇帝以祸乱中国并换上新的统治者。阁下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总统，请阁下致电北京并联合其他国家不要承认袁世凯的行为……⑩ 北京时间1908年11月15日8时10分，康有为发给罗斯福第二封电报说：“据说光绪皇帝还活着，我请求阁下给北京发电报阻止对皇帝的谋害并且与其他列强共同行动以达此目的。”(11)北京时间1908年11月16日2时20分，康有为第三次发电报给罗斯福称，他“昨夜收到光绪皇帝还活着的消息”，他怀疑袁世凯试图贿赂一名御医毒害皇帝。(12)康有为第一封电报说光绪死亡是“未经证实的消息”，没有确定地说光绪已死。第二、三封电报说“光绪皇帝还活着”，语气同样不确定，与第一封电报并不矛盾。当然，康有为声称收到“光绪皇帝还活着”的消息，未必真有其事，这只是康有为的愿望而已。在光绪死亡消息未能确认的情况下，他宁愿相信，光绪还活着。只有在光绪还活着的情况下，他向美国总统的求救才更有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