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大的物流市场,但物流网络的布局并不平衡,相比于城市和沿海市场,农村和内陆市场较为落后(王文举和何明珂,2017)。从2014年起,由国家邮政牵头的农村地区物流基础设施建设迅速铺开,到2020年中国乡镇快递网点覆盖率达到97.7%,同年农村地区仅邮政快递业收投快件超过300亿件,农村物流网络的建设取得了飞速发展,并在2021年7月纳入国家重要的战略部署①。不同于铁路、公路等基础设施,物流基础设施不仅降低了运输成本,还加速了信息、思想、人力资本和金融工具的传播(Acemoglu et al.,2016;Rogowski et al.,2021)。在电子商务时代,“最后一公里”的物流布局制约着电商网络中农产品上行与农村消费品下行速度,对于人口密度较低的农村地区有着格外重要的意义。村村通、农村淘宝等乡村物流点帮助各种农村市场融入一个“综合的国民经济”,不仅有助于打破地区间市场分割,连接城乡市场,降低居民的生产、生活成本,而且推动了当地经济规模的扩大,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和就业岗位,促进人口回流,进而提高农村地区的经济活力。 已有大量的文献研究了铁路、公路、电信、网络等基础设施建设对农户增收的效果(高翔等,2015;张勋和万广华,2016),但是,物流基础设施的改善在多大程度上提高农村居民收入,以及影响机制是什么,对这些问题的探究囿于农村物流数据的缺乏,还没有得到充分的回答。中国农村物流基础设施建设伴随着农村电子商务的发展,成为电商平台扩大交易、商品流通畅行提效的前提保障。现有的大量研究考察了电子商务与农村居民收入的关系(曾亿武等,2018;唐跃桓等,2020;邱子迅和周亚虹,2021),但由于难以分解物流基础设施的单独作用,并缺少对物流基础设施作用的客观评价,导致对电子商务的增收效果评估可能出现严重的偏差。例如,Couture et al.(2021)在利用“淘宝村”推广的随机实验研究中,几乎没有发现农村生产者与居民收入增加的证据,作者认为,如果物流障碍严重影响电子商务对居民收入的提升,那么他们研究所得到的估计结果可能是错误的,由此得出的政策含义也有失偏颇。曾亿武等(2015)通过实地调研发现运输和物流基础设施的完善与否是“淘宝村”成败的关键;Luo and Niu(2019)和Qi et al.(2019)发现受教育程度更高的地区或家庭从“淘宝村”中受益更大。这些证据均表明电商平台的发展不能完全消除交易渠道的阻碍,经济水平较低的农村家庭或地区因为面临更高的物流成本,无法充分分享电商平台的交易红利。 因此,准确评估农村物流基础设施建设对于农村居民收入增加的影响,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农村物流发挥的“毛细血管”作用,这对于发展农村电子商务、促进乡村振兴具有重要的政策意义。本文试图为这一问题提供相关的经验证据。通过匹配2013-2019年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数据(CHFS),物流网络POI(Point of Information)数据②与县级城市特征数据,检验了物流基础设施对农村居民收入的提升效果。为缓解潜在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利用地区邮局数量作为工具变量,并借助2014年开始的“电子商务示范县”政策构建双重差分模型,减少内生性的干扰后得到的结论依然稳健。进一步的异质性分析结果表明,对于远离中心城市、平均坡度与海拔较高、农业机械化程度低的地区,物流点对农村家庭增收的作用更加明显。机制分析表明,物流点主要通过降低农业生产成本、改变农产品种植选择、扩大就业岗位、吸引人口回流等方式促进农村家庭增收。 本文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三方面。第一,区别于利用电子商务指数的研究(刘晓阳等,2018),本文使用POI数据精确识别物流点定位,分离了信息化普及的影响,对物流环节中带来的增收效果估计更加准确。本文构建的物流数据集为目前最详细且分布最广泛的物流基础设施分布数据。本文的估计为乡村快递点建设及“国内大循环”构建等现实基础设施建设问题提供了政策依据。第二,本文利用微观家庭数据考察物流点对个体行为的影响,与现有多集中于地区层面的研究相比,能够更好地描述微观个体与物流基础设施产生的互动,从家庭农业生产行为与就业规模等方面理解物流的增收作用,是对现有文献的补充。第三,本文提供了不同基础设施对居民增收效果的区别性证据,相对于劳动力流动成本降低型的基础设施(高铁等),物流基础设施在降低生产要素流动成本方面发挥了更大的作用,为当地留住了更多劳动力与就业岗位。机制分析的结果为扶贫及畅通国内大循环提供了政策依据。 物流基础设施是一个综合性的概念,指在供应链中满足物流组织与管理需要的、具有综合或单一功能的场所或组织的统称(汪鸣和刘琦,2004)。物流基础设施对居民行为产生深远的影响,它能够降低交易成本、传播新信息和加强社会资本(Rogowski et al.,2021);促进偏远地区的市场融合,打破城乡市场分割,帮助消费者融入更广阔的市场和商业世界(Maclachlan,2012);传播信息与思想,提高民众受教育水平并促进新技术的使用(Acemoglu et al.,2016);吸引外来投资(Hausman et al.,2013)。在中国,由于物流基础设施与邮政储蓄联系密切,它还促进了金融服务的扩散与传播(张荣林,2006)。值得注意的是,在2014年后农村地区迅速发展的物流基础设施在基层发挥着“毛细血管”的作用,它与农业生产与扶贫等基层经济活动产生的互动效果需要更多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