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空分析作为社会研究的一种新范式 在当今社会科学发展进程中出现了一种新的研究范式，即时空分析。在一些重要的社会科学分支学科中，时空分析范式得到越来越普遍的运用。 可以说，时空分析正在逐渐广泛地运用于包括社会学在内的诸多社会科学学科领域。社会时间和社会空间成为社会研究的两个关键性概念，时空特质成为理解和解释社会现象、社会问题的影响变量。时空已经成为一种重要的社会学理论视角。时空分析成为一种有效的研究框架和分析工具。 在社会学学科体系中，有一门分支社会学即时空社会学从时间和空间、特别是社会时空的特质这一视角出发，运用时空分析方法研究社会的结构和过程。在这种学科视野中，对于社会变迁进程而言，时间和空间不再仅仅是外在的“坐标”，而是成为内在的基本变量，时空特质的变化成为解释社会变迁的重要原因。[1] 将时空社会学的理论和方法运用于对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分析时，景天魁教授指出，不是在地理空间和自然时间的意义上使用时空概念，而是将传统性、现代性和后现代性作为社会时空的基本内涵，以三者的不同关系定义“时空压缩”和“超越进化”这两个核心概念，以此刻画当代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并认为这一历史进程的基本特点是传统性、现代性和后现代性压缩在同一时空之中，三者不是取代关系，而是包容关系，三者的统一过程是制度机制创新的过程。这构成了“中国特色”现代化的基本含义。[2] 笔者提出，当今中国社会处在一种多元时空或复合时空的动力结构之中。中国的现代化属于后发外生型的现代化，当中国社会发展的主流方向呈现出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之时，由于全球化力量的作用，已经完成了现代化目标的发达西方社会却构成了影响中国社会发展的环境因素。因此，中国社会比人类历史上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加明显地同时受到三种时空维度或因素的影响或塑造，这三种时空维度或因素从多重层面上共存的具体的物质、文化、心理方面呈现出来：经济层面上的农业经济成分、工业经济成分、知识经济成分；文化层面上的传统价值观、现代价值观、后现代价值观；心理层面上的传统人格特征、现代人格特征和后现代人格特征等。因此，尽管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社会变迁的总体趋势是朝向现代性，但是，对于当下中国社会现状和特征的研究所需要的研究模式或分析框架，将会比以往任何时代学者们所提出或建立的研究模式或分析框架更为复杂。[3] 在时空分析视野中，从主体角度来看，以往只是把时间和空间看作人们社会行动的外在环境，而现在则把时间和空间理解为社会行动的建构因素，换言之，时空内在地参与到人们社会行动的发生与演变进程中。从客体角度来看，正是由于时间和空间成为人们实践活动的影响变量，因此，也就成为理解社会结构和社会运行的重要构件，具体地说，时间和空间成为说明社会发展状况和进程的因素。这一切都使时空成为构建社会学理论的一种重要范畴。 在现代社会，作为单一性意义的时间的历史意涵与空间的物理意涵似乎正逐渐发生变化，而其功能性意涵正在不断地凸现。当时空进入主体的认识系统和实践领域之后，便会反思性地影响主体的思想和反身性地作用于主体的行动。 当时空统一于人们的社会实践时，其共变效应就体现为人们主观能动性的最大程度发挥。社会时空是不可分割的统一整体，在个体和群体实践中，时间和空间始终交织在一起，并且融合进社会主体的实践当中。 笔者认为，可以将时空划分为三个层面：时代/世界时空、社会/国家时空和自我/个体时空。 所谓时代/世界时空，是指全球范围出现的重大经济、政治、社会变迁以及由这些变迁所导致和所标志的重大历史发展进程和阶段。世界时空的范围可以涉及整个世界(全球或国际)，也可以只是涉及一些国家或地区。例如，前现代时代，现代时代，后现代时代。 所谓社会/国家时空，主要指一个社会或国家内出现的重大经济、政治、社会变迁以及由这些变迁所导致和所标志的重大历史发展进程和阶段。例如，西方社会或国家的前现代时代、现代时代和后现代时代。例如，中国社会的站起来时代、富起来时代和强起来时代。 所谓自我/个体时空，则是指个体生命进程所经历的各个阶段。可以从不同的视角进行划分。例如，以生理心理成长划分的婴幼儿期、童年期、少年期、青年期、成年期、老年期；以个体生活阶段划分的单身时代、婚姻家庭时代。也可以将外部时空和内部时空结合起来进行划分。 本文所说的多元时空，既包括多个层面上的时空，例如时代/世界时空、社会/国家时空和自我/个体时空，也包括多个维度上的时空，例如前现代时代、现代时代和后现代时代；农业时代、工业时代和信息时代。 作为时空社会学的具体分析工具，有两组概念十分重要：一组是主体层次上的个体时间和结构层次上的制度时间；另一组是空间位置上的相对固定性与时间位置上的变动不居性。 由于这两组概念的作用，时空分析可以将人们工作和生活的时间分配和空间占用、不同社会角色的时间占用和空间转换作为研究的新视角和新领域，并且构建出具体细致而别具洞见的理论分析框架。 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主体能动发挥与社会结构制约之间的关系、个人发展与社会发展之间的关系一直是社会科学所要面对和解决的最基本理论问题。从时空分析视角来看，这些关系在一种维度上就是个体时空与社会时空之间的关系。从客体主义和实在论的取向来看，个体时空是镶嵌在社会时空之中的，并且受到社会时空的根本决定和完全塑造。从主体主义和能动论的取向来看，个体时空是个体在社会时空所占用的资源位置和行动机会，是作为前提和结果的个体对于社会时空的认知与体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