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引言 区域产业演化是新产业进入、旧产业退出的创造性破坏的过程，新产业创造了区域产业的新发展路径，抵消经济衰落[1]。区域产业新路径产生于区域既有的能力和资源基础上，与本地既有产业紧密相关。为了衡量产业间、产业与区域间的相关性，学者通过产业共现概率构造了产业间的技术关联度[1，2]，认为同时出现概率更高的产业间技术关联更紧密。区域倾向于产生与既有产业体系技术关联更紧密的新产业，该现象被称为产业演化的路径依赖效应[1，2，3]。路径依赖体现了区域产业路径创造中的内生力量，过分依赖会限制区域产业发展[4]。为避免路径依赖的负面影响，发达国家开始关注如何诱发本国产业路径突破，使本国产业在价值链中获取更多价值[5，6]。当前，我国在对内要求发掘内生新增长点、完善本土产业链，对外面临新贸易保护主义，更须关注如何诱发本土产业新路径，实现路径突破。 区域产业发展不仅受到内生的技术关联的驱动，也受到外生于产业的区域制度环境的影响。起源于发达国家的演化经济地理学认为，制度通过协调市场中参与者的关系影响产业演化[7]。我国政治制度和文化传统下制度因素对经济地理现象的影响更为深刻[8]。制度作为外生变量，可使区域产业突破本地技术关联的限制[9-11]。但是，我国土地制度提供了一个特殊案例。土地是产业的物质载体，我国土地制度使地方政府直接参与土地分配，其供给受到“土地财政”的驱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产业发展。2018年，全国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收入达到了62910.6亿，与2008年10375.3亿①相比，10年间增长了5倍；土地出让收入占地方财政收入的比例则从16.9％增至34.3％。在政府一侧，地方政府倾向于大量出让土地为财政开源，将土地收入转化为扩张性投资，以在横向竞争和晋升锦标赛中获得优胜[12]。而在产业一侧，土地财政导致了产业内部发展不均衡。建设用地供给成了地方政府推动工业化的手段[13，14]，因此形成了“高商住、低工业”的价格扭曲[14，15]。低价出让工业用地的策略阻碍了区域产业结构转型升级[16，17]，并降低了产业效率[16，18]。 探索土地财政对区域产业演化的影响，在实践层面，能够评估土地财政是否限制了区域路径突破，是否对培育本土新增长点造成阻碍，以此作为下一步深化改革的参考。其次，关注政府如何通过制度影响产业演化，向世界提供制度因素在发展中国家、转型经济体中发挥作用的经验证据。理论层面，本文通过关注外生制度因素与内生技术关联的交互作用，拓宽了演化经济地理学的研究领域。另外，本文关注土地财政对区域微观产业的影响及区域差异，弥补了现有土地财政研究偏于宏观的缺憾。 1 理论机制与研究假设 演化经济地理学早期关注区域产业演化的特征，发现本地技术关联驱动了区域产业新路径的产生，并引入技术关联概念描述区域产业新路径的特征。技术关联以产业间的共现概率计算，认为若两个产业频繁在同一地区同时表现出比较优势，则二者所需的投入要素和技术结构相似[1，2]，具有高技术关联。技术关联能够促进相关产业间的知识溢出[4，19]，因此，高技术关联的产业共享本地既有产业的投入和技术组合，受到本地相关产业的知识溢出，更容易在区域竞争中获得优势，成为区域产业新路径。区域产业新路径分为不同类型，对于区域产业新路径倾向于向高技术关联的产业演化的特征，学者称之为区域产业演化的路径依赖(Path dependence)[1，3，7]；反之，对于跳出本地产业结构、演化出低技术关联新产业的现象，称为路径突破(Path breaking)。发达国家率先观察到区域产业演化的路径依赖特征[1，5，6，20]，中国实证也证明技术关联能够促进产业间知识溢出[4，19]，促进区域新路径的产生[3，11，19]。在此提出第一个研究假设： 假设1：技术关联能够促进中国制造业区域产业新路径的产生。 近年来，演化经济地理学由关注演化特征转向关注演化机理，探讨如何主动重塑区域产业演化，这一转向倡导引入制度环境等外生于产业的因素，以外生力量调节内生技术关联驱动的区域产业新路径[6，7]。依赖本地技术关联会束缚区域产业发展，这是由于欠发达地区的新路径往往需要克服本地技术关联的限制。创新型新产业是前所未有的技术组合[5-7，21]，难以通过本地技术关联产生；而曾经占主导地位的旧路径的衰落，将使本地技术关联成为新路径的束缚[7，21]。因此，研究转向关注如何突破本地技术关联的限制。 其中，制度环境是干预区域产业演化的重要外生力量。不仅我国关注制度工具，西方国家近年也倾向制度干预区域产业演化[5，22]。研究指出，我国政府补贴、分权化和全球化有助于产业突破本地技术关联的限制[9，11]，与市场化企业相比，国有经济承担了扶持区域产业新路径的任务[10]。发达国家注意到制度有助于区域产业突破本地技术关联的束缚，例如，欧美诸国对创新的风电、信息、新能源产业进行政策扶持[5，21，22]，以制度干预参与国际产业竞争。 土地财政作为我国制度转型中的一种地方政府行为，深刻影响着区域产业演化。土地财政指市场化与分权制下地方政府支配土地供给及收益，使政府倾向以土地出让置换财政收入[15，23]，对区域产业发展具有一定消极效应，现有研究证实了土地财政抑制了区域经济效率[18，24]，挤压了区域创新投入[19]，阻碍了区域产业结构转型[16，17]，总之，虽然土地财政短期内带来了政府投资扩张，但长期依赖土地财政，对产业存在负面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