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43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789(2022)05-0005-08 一、引言 如何阅读地图是现代地理学学习的入门内容。目前,现代地理学是一种全球文明的科学,是每个社会的在校儿童都必须学习的内容。在这样的背景下,使用地图来认识某一片空间变得习以为常,特别是那些和日常生活存在一定距离的空间。地图往往被当成认知的透明媒介,地图上的某个点被认为代表着这个世界上客观存在的一块物理空间。时至今日,已经很难设想如果没有地图,同时没有具备阅读地图的基本知识,一个人是怎样理解某一国家位于何处,以及它看起来像什么的问题。也就是说,地图限定了国家领土在认知中的范围与形状。 民族—国家(Nation-state)的兴起本就和现代地理学的产生与发展紧密相关。正是现代地理学为国家确立了明确的边界。然而,关于民族(Nation)的研究却有意无意地忽略明确的领土范围对民族的建构作用。尽管盖尔纳(Ernest Gellner)认为没有国家的疆界就不会存在民族的疆界的问题,但他依然坚持认为民族的定义主要应包括文化和意愿两个方面。[1]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受通猜·威尼差恭(Thongchai Winichakul)的影响,在《想象的共同体》的修订版中加入了对地图的论述,[2]却将地图作为与人口调查、博物馆并列的技术手段,将其视作推动基于文化想象共同体的媒介[3]。出于篇幅等实际原因的考虑,论者一般将共同领土等主题舍弃,集中论述文化、历史等内容。[4]大卫·布朗(David Brown)在对民族主义的概念进行回顾时指出,关于民族主义的研究主要有三条进路:原生论(Primordialist)、情景论(Situationalist)和建构论(Constructivist)。[5]其中,原生论认为,民族主义来源于自然的原生群体,族群即为民族;情景论主张民族主义建基于群体在面临挑战与机会时对共同利益的追求;建构论则强调民族主义是建立在制度或意识形态框架的基础上,这些框架为本来混乱或不安的个人提供了确定性。三条路径的研究都或多或少地提到了领土,但关于领土对民族的建构作用则关注较少。作为民族—国家基本要素之一的领土,在塑造民族认同方面发挥何种作用?地图作为一种再现(Representation)领土的方式又起到何种作用?这些问题需要进一步阐释。 二、理论逻辑 (一)塑造民族认同的基础是把握领土特征 政治集权单位的存在及对政治集权单位的习以为常是民族主义产生的必要条件,[6]正是国家和民族主义的出现塑造了民族,而非相反[7]。国家为民族主义的出现创造了条件,而民族主义催生出民族。对民族—国家而言,领土具有建构意义,这种建构意义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民族概念。这可以从正面立论和反面驳论两个方向理解。从立论的角度来说,民族离不开领土有生物的基本需求和民族—国家的政治需求这两种原因。[8]民族—国家有机体的生存和发展需要一定的空间,其特征深受领土和区位的影响。[9]也就是说,无论是从生物角度还是政治角度,领土都是民族存在的前提。这种生存空间在文化中逐渐获得象征意义,地球上某一块确定的领土成为我们的“故乡”,被比喻为“母亲”。从驳论的角度考虑,关于民族与民族主义的经典研究强调了族群、文化、制度等因素。然而,相较领土因素,族群、文化、制度因素需要退居二线。例如,在两个民族—国家陆地边境地带居住的居民可能同属某一族群,但在民族上却分属两个不同民族。无论东亚文化圈内部有多么相似的文化传统,其民族划分依然被限定在国家与国家之间,如中华民族与大和民族。即使曾经同样奉行社会主义制度的缅甸、越南等国,也未发展出整体的民族概念。族群组成、制度特征、文化传统可以被表述为某一民族的特征,但并非因为由某个族群组成、奉行某种制度或具备某种文化特征,某一民族就能顺理成章地成立。这里的逻辑关系是循名责实,而非实至名归。由此可以看出,某一领土范围内的国民与民族成员是合二为一的,即盖尔纳所说:“民族主义首先是一条政治原则,它认为政治的和民族的单位应该是一致的。”[10] 民族认同意味着一系列相似的概念和感性结构、相似的情感倾向和态度及类似的行为习惯。[11]形成这样相似的情感结构、倾向态度和行为习惯首先需要确定一个共同的、独特的认同对象。这一对象应当能确定民族的整体性特征,这是因为:在一个民族内部的异质性非常明显的同时,一个民族的某些特征如文化、制度等,也常常为其他民族所共有。于是,如果无法确定民族的整体性特征,纠缠于民族内部多样性,并无法与其他民族明显区分开来,这一认同对象也就无法承托起民族认同。领土能够超越民族内部的多样性,在现代国际局势中成为区别其他民族—国家的明确标志,能够维持相对稳定。[12]这些特征使领土能够被确定为民族的整体特征,因此,民族认同形成的基础是把握领土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