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门地处中国之中，湖北腹地。“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自古占据着险要位置的荆门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佛教文化在此传播，影响颇大，而作为佛教传播的物质载体——佛教建筑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在各大小寺庙中静默林立的佛教碑碣或载寺庵、庙宇、佛塔等佛教建筑创建之经过及修葺之盛举，或刻捐资、置福田之善事，或铭清规戒律等规章制度，内容翔实清楚。因此，本文主要依托文献记载和田野考察所得的碑铭资料，以清代荆门地区为例，探讨士绅阶层在佛教建筑的修建和维续中发挥的职能和作用，并探析背后的原因。 一 佛寺之修建：士绅群体的随缘乐助 清朝崇佛但不佞佛，既利用佛教也对其加以限制，作为物质载体的佛教建筑，自然被列为严加管理的对象。清承明制，依旧秉持限制私建、私毁佛教寺庙乃至佛像等类的政令，清顺治二年(1645)规定：“内外寺庙庵观，凡有明朝旧敕，尽令缴部，不许隐藏；又，严禁京城内外不许擅造寺庙、佛像，必报部方许建造。其现在寺庙、佛像，亦不许私毁。”①清顺治十一年又规定：“禁止创建寺庙，其修理颓坏寺庙，听从其便，但不得改建广大。”②对于统治阶层而言，稳固江山社稷是其最终目的。创建、增设佛教建筑，耗财耗力还浪费耕地，寺庙更可能成为藏污纳垢的隐蔽场所而危及统治。因此禁止创建、改建扩大寺庙，实乃出于防患于未然之考量。同时为了尊崇佛教，清朝政令倾向于保护已有佛寺，并放宽了对重修、重建工事的管控。 就碑刻资料来看，清代荆门地区的佛教建筑大多承袭前代而来，虽不乏创建、增修工事，但多为重建、重修工事。③而士绅阶层作为佛教建筑修建事务中的主要捐赠者，通过捐施钱财、置办福田为修建提供资金支持，并通过文学赞辅来增加佛教建筑的文化资本。 (一)捐施钱财 1.创建、增修工事 官方政令对新建、增修佛寺多加限制，但在地方社会收效甚微，而且其中不乏官员主动倡导带领建修的事例。不得不承认，拔地而起创建一座新的佛教建筑物耗时耗财又费力，往往需要来自多方力量的捐施扶助。因此，兴建工事作为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善行，常常有着必要而深刻的缘由。 其一，表达对佛教的信仰和尊崇。清代整体上对佛教采取的是尊崇的态度，并且主张儒、释、道三教并垂，而地方官员作为国家意志在基层社会的实践者，支持佛教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助修佛寺，而顺应三教合流的士绅群体则响应崇佛官员的号召，共襄盛事。例如，清嘉庆十七年(1812)《创建净业寺碑记》载：“欣逢前署州尊寿棠王大老爷深通佛教，捐金二百助修，改净业庵为寺。”④在署荆门州事升襄阳府正堂王树勋的捐资助修与倡导下，荆门州官员、士绅出资献力将净业庵增修扩建为净业寺，使之成为十方丛林。 其二，祈福消灾的现实功利需求。佛教寺庙作为祈福禳灾、护国佑民的场所，发挥着祈福消灾的信仰功用。特别是在人力难支的情况下，增修寺庙，求神拜佛以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十分现实的功利性诉求。例如，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创修宝林庵韦驮碑序》载：“今舟中波浪高阔，不可以丈尺计，应得一大菩萨主持之，惟得我韦驮佛，安可以砥柱狂澜。”⑤江水泛涨，危害一方，湖广安陆府事刁履仁带头捐俸，诸檀越信士纷纷布施，在宝林庵增修韦驮殿以祈神佛普度众生、护佑地方太平。 其三，神灵感召的回应与传承。神灵的感召与祥异，常成为虔诚的佛教徒发愿心建修庙宇的重要依据，而在这种环境潜移默化影响下成长起来的子孙后代，往往也会因世代累积的宗教情感而热衷庙事。例如，钟祥县郭氏一族，俱归心于释氏，其六世祖郭天杰等人于朝阳山中游玩，忽闻钟鼓声，感有神灵不昧，乃置福田、辟地基鼎修云居庵。而其后世子孙遵祖业，信佛力以承先德，秉佛心以乐善施，德行“昭然著于乡人心目”。⑥有名望的士绅及其家族，助缘兴庙不仅是对神灵感召的回应与传承，而且还是团结族人、联系乡民，树立家族德行名望、扩大家族名声和影响力的一举多得的办法。 其四，神佛显迹的崇拜与报答。山川有灵，寺庙作为一种灵性资本，佛祖显灵即可成为士绅带头牵引民众兴建庙宇的重要原因。清光绪十九年(1894)十二月《大灵寺盖闻水不在深碑》载：“今昆仑山脉发分于胜景山之北，有一灵石形如佛祖，威灵显赫，求之必应。是以本地人氏愧无酬谢，商议大启庙宇，名其山曰‘大灵山’，称其佛曰‘石祖佛’。”⑦从来香火之兴，赖有神佛感应，亦有人力扶持，石祖佛庇护生民感动人心，兴建寺庙正是“蒙其庥者报其功”的回报与感念，以及确认、维护佛祖显灵事迹的一种积德方式。 2.重建、重修工事 佛教建筑的创建只是起始，而不断的修整才是长久的主题。中国古代佛教寺庙建筑大多为土木结构，为了维持稳固需要不断地修缮，而且“维持物质健康的外表是一所寺院吸引游客和施主的基本投资”。⑧因此，保养维护佛教建筑实乃寺院之必需事。 “从来古庙神像，俱赖善士以建修也。”⑨信善之士乃是地方社会中笃信神明的乐善布施者，他们热心参与佛教建筑的修建，累积功德，功德碑中那长串的助缘芳名即为明证。兹以钟祥县嵩门寺清代的两次重修工事为例。嵩门寺，肇始于唐宋，兴盛于元明，山水环抱，殿阁万丈，诸像庄严，乃胜山之名寺，一方奉佛祷告之圣地也。及至清代，历年久远，圮剥不堪，不忍其敝者，发愿重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