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的提出 2020年1月6日，中国证券报发表文章《别了，000018！神州长城AB股同时谢幕，245亿市值灰飞烟灭》，引发广泛讨论。神州长城2015年借壳上市以来，公司一度业绩良好，甚至获得了中国对外承包工程百强企业的荣誉称号。2015～2016年，神州长城按照现行会计准则计算的净利润持续增长，对应的股票价格也持续走高，其市值在2016年4月初达到了最高的250亿元；2017年按照现行会计准则计算的净利润虽然有所下滑，但仍保持盈利；2018年出现巨额亏损并被中国证监会立案调查；2019年11月25日进入退市整理期。仔细分析神州长城2015～2017年的财务报告不难发现，神州长城表面盈利的背后存在大量赊销收入未实现的问题。若基于该盈利进行税后利润分配或投资决策，将存在超额分配或过度投资的隐患。2015～2017年，神州长城分别报告了净利润3.46亿元、4.72亿元和3.84亿元，合计12.02亿元，而3年间资产负债表的应收账款项目却分别较上一年增加23.53亿元、13.72亿元和19.82亿元，合计高达57.07亿元，是3年间净利润合计的4.75倍。增加的应收账款实际上大致相当于企业尚未真正收回的销售收入。如果将这部分未实现的销售收入的税后影响剔除，那么神州长城2015～2017年的净利润将分别变为-14.19亿元、-5.57亿元和-11.03亿元，即已经连续3年巨额亏损，最终退市也就不足为奇了。 神州长城由于高额赊销收入未能收回而最终退市的案例值得深入反思。在现行会计准则规定下，企业销售商品在没有收到现金及其等价物的情况下就确认了收入实现，在等待收款过程中通过计提坏账损失以应对收款风险，这种做法存在诸多问题：（1）坏账损失的会计要素归属不明。坏账损失实际上是未实现的收入，并非企业为取得收入而发生的支出，不应归属为费用要素。现行会计准则下，坏账损失作为费用与收入配比，相当于同时高估了收入与费用，二者配比的结果是零，失去了配比的意义。（2）利润的可分享性降低。赊销收入并未收到现金及其等价物，因此基于赊销收入确定的利润并不具备向投资者分配的基础，降低了利润的可分享性。（3）利润的操纵空间扩大。企业未收到现金及其等价物就先确认收入，而后根据主观估计计提坏账损失，扩大了收入确认与费用计提的主观性，导致利润的操纵空间扩大。因此，本文针对赊销收入未实现所带来的现实问题，回顾实现概念的变迁，结合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情况，明确界定实现的标准，并对赊销业务提出改进的账务处理建议。 二、实现概念的变迁与标准界定 （一）实现概念的变迁 实现曾经是利润确定和资产计价最重要的惯例（Storey，1959）。实现的“现”，原本是指现金（葛家澍，2012；倪小雅和戴德明，2020）。实现作为一项决定利润确认时机的正式会计规则，最初产生于20世纪20年代的税收法律判决中（迈克尔·查特菲尔德，1974）。税收是以利润而非财产作为课税对象的，所以实现标准的认定从一开始就是税收法规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早期的实现原则是以交易产生的现金流入为标志的，因为财产的任何增加都必须在利润产生前通过某些经济业务或会计事项予以证实。20世纪20年代，美国税收法规逐渐认可纳税人选用基于权责发生制的复式记账方法所确定的利润，主要表现为销售和有效的应收账款的存在就足以证明收入的实现，这意味着政府可以向那些未收回现金的利润征税。但此时的实现概念仍然是基于交易，对应的利润是从资本中分离出来的增量。 二战后，各国普遍经历了较为严重的通货膨胀，导致基于历史成本计价的利润被高估，迫切需要对固定资产以重置成本为基础计提较高折旧费用，以挤出利润中的水分。因此，基于交易与历史成本的实现原则遭到了严重挑战和批评。美国会计学会1957年在《公司财务报表会计和报告准则1957年修订版》中对实现原则进行了新的阐述，将实现界定为：“实现的本质含义是保证资产或负债在报表中的变动具有足够的确定性和客观性”（AAA，1957）。美国会计学会1957年对实现概念的界定并未提及交易所带来的现金及其等价物的流入，实际上默认了未出售但具有“确定性和客观性”的持产利得也属于实现的范畴，进一步扩大了实现的范围。1980年，美国财务会计准则委员会（FASB）发布了第3号财务会计概念公告《企业财务报告的要素》（SFAC No.3），首次提出综合收益（Comprehensive Income）作为一个独立的会计要素，标志着实务界全面认可并实行基于资产计价确定利润的基本逻辑（FASB，1980；黄冰冰等，2022），实现的概念也在会计理论中逐渐被弱化甚至遭到遗弃——实现最初的标志为现金，但在基于资产计价确定利润的模式下，现金收取甚至交易发生都不再是利润实现的必要条件。整体上，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受税收法规与法院判决的影响，以及二战后通货膨胀的推动，利润确定的实现标准呈现逐渐宽松的趋势。实现标准产生于税收法规区分资本和利润的需要，从以现金为标志到以交易为标志，最终失去了标志，部分资产只要价值增加能够识别就可以确认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