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残石原状 科举制度对书法的要求,使碑帖成为一种刚需,而在晚清影印技术诞生前,拓本几乎是古人学习书法经典的唯一范本来源。其中,名贵的宋元拓本更成为文人士大夫阶层鉴赏收藏的热门,一件善本碑帖的价值甚至可以超越很多唐宋名家书画真迹,这种现象一直延续到晚清民国。而在传统帖学占据主流的书法史上,以二王为代表的晋人法书处于绝对至高地位,北宋淳化三年宋太宗命王著主持刊刻《淳化秘阁法帖》十卷,集中了当时内府收藏的前朝书迹,其中五卷为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作品,成为二王书法得以广为传播的标志事件,其影响主导了之后的书法整体发展走向。也正因如此,与二王有关的法帖拓本成为世人追逐与帖贾作伪的最主要目标。 除《阁帖》外,汇集王羲之多件手札的《十七帖》则成为学习草书入门最重要的单刻帖。此帖,以卷首“十七日”开头而得名,原作藏于唐代内府,最早见于唐张彦远《法书要录》,传内府选择适宜临写的王羲之草书信札28帖134行,汇为一卷作为弘文馆教授书法的范本,今敦煌出土写本中就有唐人临写十七帖的残纸。原作墨迹早已失传,有临摹本多种,按宋人黄伯思《东观馀论》记载:“今世所传者,虽非右军真迹,然皆出于右军,要皆不及唐人摹刻卷首有‘敕’字及解、褚勒定者佳也。”则从唐代开始《十七帖》即有刻本,到宋代盛行的就是今日所谓的馆本,其特征是卷尾有御笔草书“敕”字和小楷“付直弘文馆臣解无畏勒充馆本,臣褚遂良技无失”及“僧权”小字署押。 在馆本《十七帖》系统中,又可分“僧权”不全本、全本、缺十七行本(唐人摹硬黄本)等,以僧权不全本书体版本为佳。上世纪碑帖研究专家王壮弘在其《帖学举要》[1]中列举了八本《十七帖》的传世宋拓本。其中“僧权”不全本有六种,如下: 1.明冯铨快雪堂本,今藏开封市博物馆; 2.清姜宸英本,关西上野有竹斋旧藏,今藏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 3.明吴继仕本,今藏上海图书馆; 4.明张正蒙跋本,吴宽、张伯英旧藏,今藏上海图书馆; 5.明文徵明朱释本,安思远曾藏,2016年北京嘉德拍卖; 6.明王稺登本,今藏日本东京台东区书道博物馆。 而王氏未列,还有几本“僧权”不全本名声稍欠,但都有出版印行: 1.张伯英藏第二本,今藏故宫博物院; 2.清王文治跋本,今藏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
图2,残石拓片
图3,文徵明朱释本 3.明文徵明本,铃木云洞旧藏,由日本清雅堂出版。 上述9件《十七帖》善本中,姜宸英本、文徵明朱释本、张正蒙本从民国开始即有大量出版物,作为临摹学习《十七帖》最常使用的范本而广为人知。 一、发现文徵明朱释本残石 2012年一位杭州的碑帖收藏同道,购得了一块《十七帖》残石并在博客发布信息,称可能是文徵明朱释本的原石。笔者闻讯大感兴趣,赶赴杭州得以亲见。该石高32.5cm,宽70cm,厚10cm,青石材质,石面已经严重磨损,遍布泐痕,一些字迹笔画已接近浅平,但仍然可辨。帖石右下有小字编号“二”,知为全套帖石的第二块,存二十行,内容包括《服食帖》末行、《知足下帖》《天鼠膏帖》《朱处仁帖》《七十帖》前四行。(图1) 虽然用文徵明朱释本与残石比对,位置、字距、行距都能吻合,但由于帖石磨损得实在惨重,即使用精心制作出的拓片对勘,也一时无法百分百确定文徵明朱释本就一定出自残石。(图2、图3)要知道像《十七帖》这样王羲之名下著名的法帖,在古代被辗转覆刻的机会数不胜数,另一个著名的例子就是定武本《兰亭序》,在宋代受到格外推崇,以致到了南宋凡士人家刻一本的程度。要证明残石和宋拓同源,还需要找到二者共有的独一无二的版本特征。 隔年此石已转手,被另一位北方藏家所得。所幸的是,在与友人共同努力下,终于发现了几处关键的细节,如第十五行即《朱处仁帖》的第二行“取”字,左竖勾外侧有一道很细微的类似划痕,末行即《七十帖》第四行“厚”首点有一条石线横向贯穿,类似帖石本身材质造成的细节,是翻刻本绝不会刻意模仿的,从而确定残石确实就是文徵明朱释本的源头。2013年,藏家请故宫金运昌为残石拓片作跋,发表于《湖上》杂志第三期金石专号中[2],笔者为此还制作了考据点的示意图。(图4) 2018年安思远珍藏十一种碑帖于北京嘉德整体拍卖,“宋拓文徵明朱释本”是其中分量重要的拍品,而此残石也作为拍品于另场上拍,引起广泛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