际遇变迁、困境审视与主体形塑

作 者:

作者简介:
赵睿夫,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2020级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国外马克思主义。

原文出处:
青年探索

内容提要:

法国马克思主义阐释者阿兰·巴迪欧在《何为真正生活》等著作中阐释了其“青年哲学”。巴迪欧将现代社会青年的核心特质归结为“新的自由”,并指出这种自由的具体内涵与限度。立足于对资本逻辑的哲学批判,巴迪欧辨析了当代青年面对的“燃烧生命”与“建构人生”两种人生道路,主张统合二者以实现对资本逻辑异化困境的破除。巴迪欧认为青年是社会的真正主体,其主体使命在于实现对资本逻辑及其等级制实质的超越,这一过程需要青年树立起表征着自由全面发展与社群平等联合的“共产主义观念”。巴迪欧的青年哲学为在现代社会中理解青年及其培养问题提供了资源性启示: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语境之中,必须不断优化青年发展的社会生态系统,不断推进实现代际公平与分配正义,不断围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形塑青年的主体品质,向培养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和接班人的青年工作目标不断行进。


期刊代号:D421
分类名称:青少年导刊
复印期号:2022 年 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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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2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780(2022)03-0082-09

       DOI:10.13583/j.cnki.issn1004-3780.2022.03.007

       谁是阿兰·巴迪欧(Alain Badiou)?在已有的研究里,巴迪欧有着多元的学术身份:一个力求践行共产主义理念的马克思主义阐释者、一个关注伦理理念的柏拉图主义者、一个深受阿尔都塞影响的后结构主义者、一个后海德格尔时代的存在论创新者、一个深谙资本主义异化症结的社会批判者、一个身处新左翼思想阵营的激进哲学家……加布里埃尔·里埃拉(Gabriel Riera)评价巴迪欧是“这个时代智力界中难以界定的思想家”[1],波汉纳丁·巴契(Burhanuddin Baki)将巴迪欧视作是“自德里达去世之后在世的最伟大的法国哲学家,与齐泽克、哈贝马斯同为欧洲最伟大的思想家”[2]。总之,诸多的思想角色使巴迪欧成为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与世界思潮研究不能忽视的重要人物。

       青年是巴迪欧最为关注的社会群体,他总是将青年人称作“与曾经的我十分相似的朋友”[3]104。在巴迪欧的青年时代,积极投身新社会运动、反对资本主义代际剥削、为青年学生谋求自由权利、带领校园侪辈研究马克思、恩格斯与毛泽东经典著作构成了其生活的主要内容。“与青年结伴而行”的理念在巴迪欧的整个思想生涯中都得到了坚持与贯彻。2016年9月,法国法雅(Fayard)出版社出版了巴迪欧的《何为真正生活》(La vraie vie),在这部完全面向青年的讲座式哲学宣言中,巴迪欧系统阐述了其“青年哲学”的具体意涵,指明了现代社会青年面对的际遇变迁、遭遇的异化困境以及主体形塑所需要的能力品质。围绕着《何为真正生活》等著作,对巴迪欧的青年哲学思想做一个梳理与分析,并形成现实性启示,具有充分的思想意义——这既是关注当代青年、走近当代青年、理解当代青年的重要路径,也是促进中外社会思潮交互、推进21世纪青年社会科学研究的理论必然。

       一、“新的自由”及其限度:现代社会青年的际遇变迁

       为身处现代社会的青年寻索一种通向“真正生活”的理论与实践道路是巴迪欧孜孜以求的目标。那么,理解现代社会中的青年面对的新际遇将是巴迪欧整个哲学思考的现实出发点。通常理解中,现代社会的本质是现代性的政治经济文化及生活经验外显,一般意义上的现代社会特征可被概括为产业的工业化、聚落的都市化、公共生活的普遍参与、认识论与方法论的理性化、社会角色结构高度分工化等[4]。巴迪欧语境中的现代社会是一个相对性的概念,其对应物即传统社会——“一个编码的、规制的、象征化的权威形式”[3]26,他将现代社会理解为一个群体共识与个体差异同时存在的、大众传媒社会影响力极为突出的、社会阶级构成不断向中产倾斜的社会形态[5],这种社会是矛盾的,兼具“封闭性”与“开放性”[6],即对多元社会现象包容力的增强与对物质要素独立价值的高扬将同时发生。在现代社会,青年人所具有的相对性特征即生命机体的活跃、物质财富的匮乏、社会经验的不足、创造能力的突出、求知本能的旺盛、情感冲突的戏剧性等都将被放大,由此导致了社会审美上的“青年崇拜”、社会心理上的“代际混沌”、青年群体内部的“两极分化”等现实转变。

       在此背景下,巴迪欧将现代社会青年的际遇特征界定为“新的自由”[3]23。巴迪欧语境中的“新的自由”绝非是一种作为市场化观念与资本逻辑表征的“自由主义”或“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而是指从青年主体地位出发的具体社会生活的自由化及其相对应的规范化事实。具体而言,巴迪欧对现代社会青年“新的自由”的论述包含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青年不再需要严格的“成人仪式”或曰“升格考核”。巴迪欧意义上的“成人仪式”不是指节庆、祝福、聚会、休闲、娱乐意义上的“成人礼”或“成年式”,而指一种对青年人进行资格认证的“升格考核”。传统社会中的成人仪式“包括体力考验、性的允诺以及身体的变形装饰等内容,以肉体的变化使个人自觉意识到社会地位的变化,以确立其进入‘成人’阶段的社会责任感。青年与成人存有身份认同上的巨大鸿沟,只有通过成人仪式,青年才能进行参加之前被禁止,之后才被允许的一些活动”[3]19。传统社会的成人仪式通常考核青年人的体力、智力与道德意识,如中国古代汉族男子的冠礼、女子的笄礼,包含体貌、仪礼、阶礼、辞礼等诸多的体力与礼法考核;刚果的男子成人仪式即“锉牙礼”,要将青年男子的门牙磨利,并考察其搏斗能力等。巴迪欧认为,传统社会成人仪式的本质是“对青年限定性的、否定性的界定”[3]19,加剧了认为青年“不够成熟”“难当大任”“无法信赖”的标签式蔑化。而在现代社会,考核性的成人仪式逐步转变为庆祝、纪念、教育意义上的非考核性社会活动,这种定位的转化标志着青年社会地位的提高,青年不再以传统社会意义上“中老年人的附庸”姿态存在——用巴迪欧的话说,在现代,“年轻人摆脱了成人礼”[3]20。

       其次,社会价值评价的标准向青年人倾斜。巴迪欧认为传统社会是老年人地位更高且具有垄断性权力的社会,这种社会权力分配的不对等源于社会价值评价标准对年轻人的不利。在以经验与阅历为主要知识形态的传统社会中,老年人比青年人更容易取得“德者”“智者”或“博学者”等价值评价,如李宝嘉《官场现形记》第十五回所云“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等,在无形中压缩了青年的社会发展空间。这种价值评价的老年化本质上是一种“经验崇拜”。经验,即经历与体验,是行动主体在生活世界中信息感知与考察的总和;卡斯塔尼达(Hector-Neri Castaeda)将经验定义为“对我们所能接触到的世界的宏伟结构的认识”[7],认为经验的获取涉及对时间与空间的“索引”。经验的获取与效用挖掘需要时间与空间的一般条件,在传统农业社会之中,技术与信息传播的闭塞决定了人类的一般知识共享只能停留在小规模的时空条件之下,由“以往之事”推出的“镜鉴之思”往往比创想性的“灵光乍现”更具解释力与现实性。由于生命体验的时空跨度更大,老年人通常在经验获取上比青年人更具优势,因而导致了二者社会地位的差异。而在现代社会中,借助于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与审美文化的多元创造,“经验崇拜”已经被“青年崇拜”的新价值评价标准取代。巴迪欧认为,“青年崇拜”已经作为一种意识形态贯穿在现代社会之中,具体表现为经济上突出青年产业、政治上突出青年参与、审美上突出青年形体、文化上突出青年活动。现代社会的“青年崇拜”具有双面性,一方面,提升了青年群体的社会关注度,丰富了青年成长成才所需要的各类资源;另一方面,也加深了青年群体与中老年群体的认识论鸿沟。尽管如此,巴迪欧认为,社会价值评价标准向青年人倾斜始终是一件赋予青年自由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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