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生珍禽图》虽然早已成为美术史中落实“黄家富贵,徐熙野逸”这一画史概念的重要实例,但目前尚无法有效建立与黄筌的直接关联。因此,本文将主要从图像的角度对此画进行观察,将之纳入草虫绘画的历史语境之中,发掘其之前较少被注意到的历史意义。 一、画作重审 画为绢本,手卷形式,画心纵高41.5厘米,横宽70.8厘米,现藏故宫博物院,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从辽宁省博物馆(时为东北博物馆)调拨,是1953年9月故宫博物院绘画馆开馆展览中的重要展品(图1)。此画是东北博物馆征集到的清宫流散画作。进入清宫之前曾为梁清标(1620-1691)收藏,目前的图名确定可知的最早来源就是他于1677年重新装裱时所题写的签条“黄筌写生珍禽图”。《石渠宝笈初编》著录时沿用。另外1692年成书的顾复《平生壮观》中著录黄筌《画稿》一幅。①
图1 《写生珍禽图》卷-绢本设色-41.5cm×70.8cm-黄筌(传)-故宫博物院藏 历来判定此画为黄筌之作的主要依据是画面左下角的一行隶书小字“付子居宝习”。“居宝”被认为是黄筌之子黄居宝。但关于这行关键题款,徐邦达、刘九庵很早就提出过怀疑,认为是后人所添加(图2)。②从画上的早期收藏印来看,画心所钤“睿思东阁”大印被认为是宋徽宗内府收藏印章,是画中最早的收藏印。③其次有后隔水上的骑缝印“奉华之印”,被认为是宋高宗刘贵妃收藏印。④再之后是三方南宋权臣贾似道收藏印,分别是画心上的“秋壑”“悦生”葫芦印与后隔水的“封”字印。据此,学者们推测此画先后入北宋、南宋内府,后被高宗赏赐给刘贵妃,南宋末从内府流出,入贾似道手。
图2 《写生珍禽图》卷题款 宋以后的收藏史,比较清楚的是明代。画中前后隔水有多方明代权臣钱宁(?-1521)收藏印,其中“钱氏合缝”鼎形印共钤盖了五次,分别位于画卷五个骑缝处(画心与前隔水骑缝、画心与后隔水骑缝、后隔水中间拼接骑缝、后隔水与第一段题跋纸骑缝、第一段题跋纸与第二段题跋纸骑缝)。这充分说明钱宁收藏时对画作进行了一次较大的重装,形成了目前的基本情形。 画卷前后隔水所用的裱绫不同,图案有明显区别。后隔水裱绫有瑞鸟祥云图案,但为一大一小两段拼接,二者图案相同,拼接起来较为自然,应为同一裱绫被裁切后的重组。由于两段裱绫接缝处有钱宁“钱氏合缝”鼎形印,推测是钱宁时对后隔水进行了裁切拼接。 紧挨着后隔水之后的题跋接纸,明显可以看到由两段窄小的纸拼接而成。第一段题跋纸与后隔水宽度相仿,第二段题跋纸略宽,其上部亦被裁切过。由于第一段题跋纸与后隔水的接缝、第一二两段题跋纸的接缝处均钤盖有“钱氏合缝”鼎形印,可推知其裱接均出于钱宁。钱宁重装时,是否新接了题跋纸,还是仅仅进行了拆洗重裱,情况不明。主要原因在于三方早期印章钤盖方式不统一。后隔水与第一段题跋纸的接缝处钤盖有被认为是刘贵妃的“奉华之印”以及贾似道“封”字印。被认为是刘贵妃的另一方大印“瑶晖堂记”则完全钤盖在第一段题跋纸上。引起怀疑的是骑缝的“奉华之印”左半边“之印”二字是手书补绘上去的。⑤由于“奉华之印”与“瑶晖堂记”均无存世印迹可以比对,所以难以判断其真伪。但同样位于后隔水和题跋纸骑缝处的贾似道“封”字印则可以用可靠印例进行比对。与补绘的“奉华之印”不同,“封”字印位于骑缝两侧的两个部分应是同一个印钤盖上去的。但与可靠印例有明显不同,笔者倾向于是伪印。最大区别在左上部,线条转折硬直,真印则是圆弧转折。 在尚存疑点的早期流传史之外,以画作风格、技法为主要依据的时代判断也有争论。代表性意见有以下几种。杨仁恺认为此画为黄筌真迹,为其传世孤本。⑥徐邦达指出画面题款为伪添,但画作本身“即使不是黄筌真迹,也一定是黄氏嫡系之作无疑”。⑦高居翰(James Cahill)认为是北宋中期作品,但也有可能更早或晚至宋徽宗时期。⑧傅熹年认为是“北宋以前画,添款”。⑨邵彦的研究从轮廓线和画羽毛的“丝毛法”两个特点出发,认为此画是北宋末徽宗时期的作品,体现出“北宋晚期宫廷流行的、经过进一步精细化改造的黄氏样式”。⑩总体来看,由于画作的流传史暗示此画下限在宋徽宗时期,因此各家意见游移于10世纪中期的五代至12世纪初年的北宋末年之间。 尽管被公认为早期花鸟画的重要作品,但要将此画妥善置于花鸟画的历史谱系中却并不很容易。在徐邦达和谢稚柳对于“徐黄体异”的讨论中,《写生珍禽图》主要用于说明黄筌花鸟画法工细和傅色两个特点,并用以反衬徐熙的“落墨法”。班宗华(Richard Barnhart)在为《中国绘画三千年》撰写的五代绘画部分,阐述花鸟画发展时虽然重点提及了《写生珍禽图》,但主要是将之作为黄筌的写生实践和写实画风的证据,至于这件作品本身如何勾连起画史脉络,并无详细阐发。(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