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月中旬,娃就读的公立托班给家长发放通知,表示原则上学校不放寒假,请家长填写回执确认是否要上寒假托班。我和爱人兴奋地填完回执,心里赞叹这是什么宝藏托儿所,每月托管费220元,还不放寒假! 然而之后没几天,上海市中心某奶茶店就变成为中风险地区。寒假伊始,送娃入托,3位老师站在门口说:“今天全校就你们一个孩子来了,由于疫情,寒假托班开不了了,你们还是回家吧。”我一下子懵了,跟老师协商之后,同意让娃在学校托半天,然后赶紧让我妈从10公里外赶过来带娃。 自从孩子两岁入托之后,住家育儿嫂回老家了,我们的家庭生活方式经历了明显调整。晚上的时间原来可以自由支配,我和爱人经常饭后散步然后继续工作,偶尔出去旅游,而在育儿嫂走后,工作日晚上的时间不得不陪娃。 有读者看到“不得不”的时候可能会质疑,陪伴孩子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不陪伴为什么要生孩子?我一直认为陪伴孩子需要有个度,我无法接受除了工作就是孩子的生活。从未婚时完全可以自由支配时间,到生育之后以孩子为中心——这样的转变虽然是被社会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但对个人而言并非易事,很可能需要经历持续的挣扎。如果要打造一个不以孩子为中心的生活,这需要我们从工作和育儿之外,还要挤出休闲时间,这对小年龄段孩子的母亲而言可能更难。 在娃两岁5个月时的一个周末,我准备去上几天前就预约好的钢琴体验课。不巧爱人要外出开会,我母亲正在赶来我家的路上。眼见钢琴课快迟到了,只能带娃一起去上课。娃几乎全程坐在我腿上听课,间或乱弹琴,倒也没有表现出烦躁。课后钢琴老师跟我聊到钢琴课收费标准时,娃突然说:“妈妈我们回家吧。”边说边把我的鞋拿给我,并自己穿上了鞋。回家路上我问她好玩吗?她说:“不好玩,下次不要去了。” 之前每次带娃外出,基本都安排了以她为中心的活动——无论是亲子班、音乐课,还是看儿童剧。以我为中心的外出,对我们俩而言都是全新体验。她觉得无聊是正常的,因为她不是活动的主角,活动内容也与她无关。但我解锁了一个带娃和个人休闲可以兼顾的新思路——虽然带娃去练琴但娃却不闹的情况可能无法持续第二次。 最近在看美国经济学家Emily Oster出版的新书《The Family Firm》,里面提到了给孩子报兴趣班的事情看上去虽小,但这和公司并购决定的过程有异曲同工之处。例如,如果给孩子报一周需要去好几次的足球兴趣班,意味着这可能需要改变整个家庭的生活方式。如果孩子报了兴趣班就意味着无法和家人一起吃晚餐,而晚餐是父母所珍视的,那父母就需要在深思熟虑下做出权衡。作者建议每个家庭先定个家庭使命/远景(Mission),在做决定时对照家庭远景,对不同选择赋予不同优先级——给孩子报足球班这一决定是否符合自己和家庭的基本价值观?有何风险和收益?如果不报足球班有何替代活动?而这些都是公司并购时需要考虑的问题。 受到此书启发,我给我们家暂定的家庭目标(爱人表示同意)就是——为了家庭每位成员的茁壮成长。在这样的目标下,一位家庭成员的成长不应该以其他成员的枯萎为代价。在这样的目标下,每个人都是,又都不是家庭的中心。 我从自己身边、自己的被访者以及媒体上接触了不少中产育儿焦虑的现象。例如,为了让孩子进一个好的幼儿园,周围有朋友愿意在幼儿园附近租房生活,也有朋友愿意舍近求远,让孩子就读离家十几公里远的幼儿园。有朋友在孩子3岁多时就为他报了思维课、英语课等各种兴趣班。 有时候我也会反思,并与伴侣讨论究竟在孩子身上投入多少才是合理的?自己是否对孩子投入得不够?是否过于自私?——需要不断反省自己的家庭和育儿理念,并且阅读相关学术文献才有能力去抵抗同伴压力。基于美国数据的最新研究发现,在小学阶段过度育儿(对子女过高期待、高课外活动投入和家长对学校活动高度参与)与子女更低的学业成就以及焦虑、抑郁等内化问题有关联。但何为“过度”,并没有标准答案,关键在于家庭所有成员对这样的安排是否接受,这样的生活方式是否令所有人舒心。 “不以孩子为中心”的家庭生活可以包括实际互动以及育儿观念。在实际互动中,3岁前的孩子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所以与娃相处时,很难不以娃为中心去生活。但在家庭观念方面,可以争取不以孩子为中心,或者说家庭成员共同分担育儿压力。“不以孩子为中心”这一视角有助于我们在重大家庭决策上做出决定。以兴趣班为例,从孩子两岁开始,我们给孩子报过家门口的足球班和音乐班。足球班离家步行3分钟,音乐班步行15分钟。一个课包10次,每周一次。在我发现了家门口的兴趣班之后,首先问孩子是否感兴趣。她表示肯定之后,我们就给她先报了音乐班,音乐班结束再报足球班,交替上。 根据美国儿医学会的建议,在孩子6岁前还是应该给孩子创造自主玩乐的空间,不应以家长为主导。因此我们不会在同一时期给她报两个班,也不会考虑步行20分钟以上的兴趣班,因为接送折腾父母。 西方谚语有云,抚养一个孩子需要集整个村庄之力。这一方面反映了照护工作很可能是非常劳累的,需要不同人来共同分担;另一方面也说明照护儿童不应该仅仅是父母的工作。照护需要依赖于照护者的利他主义精神,也凸显了人的善意,但照护者也需要喘息时间。 如果想要打造不以孩子为中心的家庭生活,实现工作、家庭与个人休闲生活的公平,不仅仅涉及家务和育儿方面的夫妻协商和代际协商,也需要借助社会力量。希望能出现更多的儿童友好型社区,配备室内外儿童乐园,这样家长在一旁看书工作,孩子玩耍两不误。也希望能有更多延时服务的托育点,为超长工作时间的父母,或者想有自己喘息时间的父母提供临时托管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