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8.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583-0214(2022)01-0059-08 为应对日益严峻的边疆危机，广西迁省于清季已逐步实施。在两广总督岑春煊推动之下，南宁于1906年自开商埠①，提督迁驻，“巡抚半年驻邕，半年驻桂”②，由此南宁政治、军事、经济地位逐渐上升，为民国初年广西“迁省”(按：指迁省会)于南宁奠定了基础。民国初元，围绕着迁省问题，各派政治力量相互角逐，广西政界风波乍起。广西都督陆荣廷选择与南宁方面议员合作，桂林方面无计可施，只得妥协，但迁省南宁未完全实现。1914年至1915年前后，迁省问题重提，再次成为政治风潮，此次与民元主要是在南宁与桂林双方势力之间展开争斗相比显有不同，更多地反映了中央与地方的权力争斗。 学界既往多关注清季以至民国初元的广西迁省问题，大体认定该问题已在民国元年得到了彻底解决，基本无视1915年前后的广西迁省风潮。且立论多从革命党与立宪派斗争的角度诠释民国元年的广西迁省之争③。这一貌似公允的判断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夹杂了先入之见，误入了前人故施的迷阵，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广西迁省的历史渊源及实际发展脉络。本文即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梳理1914-1915年广西迁省风潮的历程，探究其背后所反映的各方利益纠葛及中央与地方关系，探讨省治迁移的深层面原因，并从一个侧面阐释为何革命党与立宪派之争成为广西迁省的表面动因。 一 迁邕与迁浔难定 民国初元广西迁省问题闹得沸沸扬扬，南宁、桂林双方争执不下。后由都督陆荣廷提议以都督驻邕，议会随同建设，六司驻桂。北京政府国务院同意了陆荣廷的调停计划，并将此议提请参议院议决。参议院经过讨论，认可了这一意见，同时指出迁省问题最终交由广西临时省议会决议④。随后按照中央政府的指令，在都督陆荣廷的授意下，在桂议员及六司代表等先后前往南宁。至此，延续长达半年之久的迁省问题以桂林方面的被迫妥协而暂告一段落。 主张迁省南宁者本以为目标即将达成，没曾想又横生出不少波澜。因为南宁方面议员内部对于省城不设在桂林意见基本一致，而关于究竟迁省何处意见则不甚统一。在与桂林方面进行唇枪舌剑争论之时，南宁方面内部即有不同声音。早在1912年7月初，就有报道称在南宁的议员中有半数主张迁省浔州，“以为调和桂、邕两党之计”。而在与桂林方面争执尚是主要矛盾的情势之下，南宁方面议员内部的不和被暂时掩盖，反对迁省南宁者“虽默具此意见，尚未发表”⑤。 广西临时省议会自迁往南宁以后，主张以桂林为省城者寥寥无几。议员大体主要分为两派，一派主张迁省浔州，另一派主张迁省南宁，“皆誓争到底”。1912年10月中旬，有议员提出《迁省讨论案》，“一时众喙沸腾”。桂林府议员宣言省治以不迁为上，如果决计迁设，以南宁为省城缺点甚多，不如浔州为优。浔州、梧州、柳州、平乐、庆远等府议员群起赞同，而南宁、太平、百色、泗城、镇安等府议员抗驳甚力，“人多语杂，闹成一片，终以相持不下而散”⑥。桂林府议员明知此时再言以桂林为省城根本不可能获得多数支持，故而不惜把局势搞混，退而主张迁省浔州，以抗拒迁邕派。 见迁省南宁之议一时难以获得多数议员支持，迁邕派议员遂取其实而去其名，于10月17日提出《六司迁邕案》及《迁邕进行条件》⑦。目的在于避免激化各方矛盾，使议案易于通过。此议在表决时最终以多数获得通过⑧。随之，民政司、财政司、实业司等先后迁邕，由此桂林方面拥有的行政权大为削弱，几乎变成为一个县治所⑨。自清季以来就争论不休的广西迁省问题至此大体告一段落，广西政治中心日渐转移至南宁，南宁已在事实上成为广西省会。编撰于1937年的《邕宁县志》记载：“邕宁本宣化县，为南宁府治。民国元年，县废入府。十月，自桂林迁省于此，为广西省治。”⑩ 但与此同时，桂林依然有教育司、军政司、司法司等驻节，俨然为广西另一政治重心。自都督陆荣廷驻南宁以后，迁邕派遂以为南宁定省会万无变更，却见军政司司长陈炳焜于1912年12月26日所出告示中，有“桂林省会，五方杂处”等语，秦步衢统领所带驻桂林的一旅部队仍旧称为“省防国民军”，“伊等颇夺气”。而主张迁省浔州派则积极运动，计划待国会召集、正式省议会开会之时，提出迁浔案，“誓为极端之辩争，必达目的”(11)。此时广西政潮暗涌，迁省南宁能否顺利达成尚为未知之数。 至1913年年初，北京政府国会召集在迩，广西正式省议会也即将成立。主张迁省浔州的一些士绅公撰请愿书，反对迁省南宁。所持理由主要有三条：其一，从地理上而言，南宁地不适中，由此导致“文书往返延滞不灵也，官吏交替、接卸迁延岁月也，伏莽四起，东驰西突，因应难周也。偏于一隅，文化梗塞，民智未开也”；其二，于商业不便。南宁商业向恃鸦片为大宗，现在烟禁已严，“商业已衰也，交通虽便，秋冬水涸，滩多仍难行轮舟也”；其三，无裨于边防。南宁与越南为邻，“龙州有警，南宁震摇，事至危险”。并且南宁近界钦州及广州湾，“法人以一军犯龙，一军由广州湾进袭，前后受敌，饷援均绝”。该士绅等认为省会为根本重地，“何可临此至险至危之境”。不如迁省于浔州，有十利而无一害。“如仍主张仍以桂林为省会则已，否则迁邕固不如迁浔也”。此请愿书计划一俟国会召集，广西正式省议会成立，即予以陈请(12)。该请愿书从内治及边防两个方面指出了迁省南宁的不便之处，极言迁浔的便利，反映了迁浔派的主张，由此也可以看出迁省南宁面临的阻力依然不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