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春,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大暴发,各国出于疫情防控的需要而采取的封锁措施造成了全球大范围的供应链中断。尽管全球供应链中断的局面很快得以缓解,但新冠肺炎疫情再次提醒人们,不确定性已经成为各国以及全球供应链发展所面临的巨大挑战。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世界主要国家纷纷调整自己的供应链战略,推动全球产业链、供应链进入加速重构期。在世界主要国家中,日本不仅制造业发达,而且通过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与全球供应链网络构建起千丝万缕的联系。全球大范围的供应链中断让日本制造业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也让日本经济遭受重创。为有效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挑战,在2020年3月5日举行的第36次未来投资会议上,时任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提出日本要进行“供应链改革”[1]。日本政府的“供应链改革”计划包括两部分,即供应链回归与供应链迁移。其中,供应链回归是针对那些对单一国家依存度过高且附加价值高的供应链,要争取实现这些供应链回归日本本土;而供应链迁移则是指对于那些附加价值不高的供应链,要考虑向东盟(ASEAN)分散,以实现生产据点的多元化。从提出的时间节点看,“供应链改革计划”有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冲击的现实考虑,但与此同时,“供应链改革计划”也是2018年以来日本产业链、供应链调整的一次整合,标志着日本供应链政策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日本是一个地震等自然灾害频发的国家,为有效降低风险,日本企业通过制定BCP(业务持续规划)减缓外部冲击对企业经营的影响,保持经营稳定。然而,大国战略博弈的地缘风险、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不确定性从根本上改变了日本制造业供应链海外布局的环境,对此,《2021年版日本制造业白皮书》将这一变化称作“新常态”。所谓“新常态”,是指除了新冠肺炎病毒的传播之外,许多外部因素也会影响日本制造商的商业判断,且难以预测它们的暴发或变化。与此同时,围绕经济安全的国际形势也发生了重大变化,美国、中国和欧洲均加强了出口管制等措施,这要求日本制造商必须进行充分的准备以防止其在海外市场的业务受到阻碍。面对“新常态”,日本政府和日本制造业都需要思考如何通过增强供应链韧性以应对充满不稳定性、不确定性的外部环境,“供应链改革”计划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台的。日本是亚洲生产网络的重要参与者,日本“供应链改革”计划必将会带来日本制造业企业生产布局的调整,进而对亚洲生产网络的演进以及我国在亚洲地区的产业链布局带来影响,值得密切关注。 一、日本供应链的分布状况及其脆弱性 在全球价值链分工的驱动下,产品的不同生产工序被配置在要素禀赋不同的国家(地区),跨国(地区)供应链成为制造业提升生产效率的重要条件。日本制造业在开展海外生产的过程中,也构建起复杂的多层级海外供应链体系。复杂的多层级海外供应链体系满足了即时生产(Just-in-Time)的需要,在降低分工成本的同时大幅提升了生产和流通的效率,是日本制造业全球竞争力的重要保障性因素。然而,这样的海外供应链体系对外部环境高度敏感,一旦遭遇外部冲击,就会造成整个供应链链条的断裂。区域贸易摩擦的升级、2020年以来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蔓延,都暴露出复杂的多层级海外供应链体系的脆弱性,引发关注。 (一)日本供应链的分布状况 伴随科技的发展,产品变得越来越复杂,尤其是高端制造业,其产品的复杂度远超一国的生产能力边界,由此推动了国际生产合作的深化。单一国家承担产品生产的一道或几道工序,然后通过中间品贸易与分布在其他国家(地区)的生产工序连接起来。日本很早就通过雁阵分工模式与东南亚国家建立起国际分工合作关系,泡沫经济崩溃后,日本内需萎缩,加之人口少子老龄化趋势加快,日本制造业海外生产比率上升,海外供应链体系随之加速演进[2]。与海外市场相重叠,日本制造业海外供应链主要分布在亚洲、北美洲和欧洲地区。总体来看,日本海外供应链分布呈现出高集中度和复杂性两大特点。 1.高集中度 1985年“广场协议”后,受日元升值的影响,日本加快了对外直接投资的步伐。其中,尤以对亚洲的直接投资增长最受瞩目,2019年年末日本制造业对亚洲直接投资已占到其全球对外直接投资总额的35.5%(参见表1)。日本制造业对亚洲直接投资的增长与亚洲市场的兴起密不可分,尤其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与欧美发达经济体经济低迷形成反差的是,亚洲国家的经济保持了稳定增长。亚洲国家经济增长的良好表现提升了亚洲市场的重要性。世界数据实验室(World Data Lab)的数据显示,到2030年亚洲将有10亿人加入中产阶级①,其中中国和印度两国将占新增群体的3/4,仅中国的增量就有望达到3.4亿人[3]。亚洲市场重要性的上升吸引了全球投资者的目光,日本制造业当然也不甘人后,这直接导致其对亚洲直接投资的持续增长。从海外当地法人数的变动情况看,亚洲汇聚了日本制造业海外当地法人的2/3。根据经济产业省发布的《海外事业活动基本调查》,2019年度日本在亚洲设立的海外当地法人占比为67.6%,远高于北美洲的12.7%和欧洲的10.9%[4]。无论是对外直接投资额还是海外当地法人数,都反映出亚洲地区在日本制造业海外供应链布局中的中心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