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S-09;K20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4459(2021)05-0096-12 清中期,汉口已是“商贾辐辏,货物纷华”之商贸重镇。平汉铁路通车后,与平津、河北、河南等区域的货物流通更趋便利。优越的地理位置和悠久的商业传承,使其成为近代中国重要的内陆商埠。1867年(同治6年),汉口牛皮即输往海外,这标志着中国近代牛皮贸易的开端。本文以汉口为中心,将近代牛皮输出分为三个时期,1867-1895年为萌芽期,该时期汉口的输出量独霸中国。1896-1931年为发展繁荣期,以1905年为节点,分为前后两个阶段。1896-1905年为第一阶段,该阶段汉口占全国输出量近七成。1906-1931年为第二阶段,牛皮年输出达千万量级,是第一阶段两倍多。同时,因上海、天津、大连、青岛等商埠涉足输出业,汉口比重回落至五成。1932-1938年是衰落期,汉口已为上海所超越。1939年牛皮虽对欧美还少量输出,但基本自上海转口。 学界对汉口牛皮贸易的调查研究,1920年代已起步,但之后却长时期陷于停滞①。本文采用量化史学的方法,使用海关统计资料、日本驻华外交人员及东亚同文会等相关报告,着重探讨汉口牛皮的来源及分布,以图表的形式分析历年输出数量的变化及特征,并藉此解释1930年代牛皮输出业衰退的原因。 一、汉口牛皮的来源 不言而喻,牛皮产量与耕牛的屠宰量成正比。然而,历史上我国为农耕社会,“牛为稼穑之本”,历代王朝均重视耕牛,“劝农爱牛”,甚至出台律令“禁宰耕牛”、禁食牛肉。但两千多年来仍有牛肉市场,所屠宰也并非老牛、残牛,病牛倒毙,或借故误伤而屠杀,趋利冒法者皆是,宫廷、王公贵族食用多半不禁止②。近代中国仍属农业社会,饮食惯习和法令同样不鼓励屠宰,那么,屠宰耕牛的动因为何? 第一,近代以来,西方食用牛肉(主要以黄牛肉为主)的习俗在上海、青岛、天津、大连、广州、哈尔滨等城市渐趋流行,牛肉消费的禁忌逐渐被打破,需求拉动“役牛肉用”。需特别提及的是,1906年德国投资兴建了青岛屠宰场,占地面积2.84万平方米,有屠牛室、病畜解剖室、生体检查所、内脏整理所、废肉烧却所、病畜隔离所、施毛虫检查室、冷藏送风室、冷藏库、悬肉室等18栋建筑,日最高屠牛850头③。该屠宰场设备齐全、屠宰流程合理,是近代中国规模化屠牛的开端。更重要的是,直接策动了生牛的外输,仅青岛一市年输出量可达10万头,这也是该市成为牛皮四大集散市场的一大因素。 第二,与回族等信奉伊斯兰教者密切相关。回民因不食猪肉,故在肉食上多消费牛肉;又,因在河南、湖北、湖南、四川、江西、陕西等分散杂居,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上述省域的生牛屠宰④。至于屠宰数量,因缺乏文献支撑,较难厘清,但数量一定不低。 第三,牛皮是西方大国争霸战的重要军需品。近代世界弱肉强食,战争频仍,使得牛皮和其他战略资源一样,需求大增,而其国内又供应不足,这直接推高了我国牛皮等畜产资源的输出,即军事需求拉动了牛皮的输出(下文将详述)。 河南、江西、安徽、湖南、湖北、四川、山东等养牛大省,在上述因素的作用下成为本时期牛皮生产与输出大省。从种类上看,我国牛皮分为黄牛皮和水牛皮。黄牛皮的厚度、韧性及宽幅,均优于水牛皮,加之黄牛的分布区域大于水牛,故黄牛数量要多于水牛,自然黄牛皮的产量也较高。1912-1929年,汉口共输出牛皮321.6万担,其中水牛皮数量43.2万担,占比仅13.4%⑤。换言之,无论南方省份,还是北方省份,一般所言“牛皮”,多指黄牛皮。 从屠宰后取皮处理的程度看,牛皮又有“毛货”和“净货”之分。毛货,是指将牛皮上的腮、耳、爪、尾保留,干燥不足,且常有泥土附于皮面。净货,是指将前述附着物尽行除去,且充分干燥。价格上毛货较净货须折合,上品常至九折,即百斤毛货作净货九十斤,中品八至九折,有时甚至七至八折⑥。毛货又有长毛和浅毛之分。“长毛”为10月至3月冬季所宰,又称“冷水货”。冬季肉食需求量大,生牛屠宰量自然也高,且牛皮此间含脂量或含油量充分,品质最佳。“浅毛”是4月至9月热季所屠宰,又称“热水皮”,品质略次于长皮,价格是前者的85%~90%。 作为我国最大的牛皮集散市场,汉口牛皮主要来源于上述河南、湖北、湖南、四川、陕西、甘肃、贵州等产牛大省,其中,河南产牛皮占五成左右,湖北、湖南、四川占四成,陕西、甘肃、贵州约占一成。河南牛皮以黄牛皮为主,皮大油多,厚度、柔韧性上佳,虫患较小,皮质最佳,宽幅和重量具有一定优势,一般5~6张合1担(百市斤),其它则需7张。价格基本维持在1担30海关两上下,一战期间曾飙升至48~52两,上品(冬毛,或长毛)甚至高达67两。该省主要分布范围:驻马店、漯河、许州(许昌)、新乡、郑州、彰德(安阳)、信阳等,平汉铁路沿线产量占近四成,洛阳、开封及归德(商丘睢阳区)等陇海铁路沿线,约占两成,周口、汝宁(汝南县)、光州(潢川县)等淮水及颍水流域占三成,南阳地区一成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