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龄化是21世纪中国必将长期面对和必须谨慎应对的重大挑战。自21世纪初进人人口老龄化社会（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比重超过7%），中国人口老龄化水平持续提高，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中国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比重已达13.50%。联合国2019年世界人口展望预测，未来中国人口老龄化水平将进一步深化，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将在2035年突破20%，在2050年达26.1%，在本世纪后半叶维持在30%的高位水平波动。人口老龄化趋势不可逆已成为一种共识。 在人口年龄结构逐渐老化的同时，中国也吹响了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号角。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已经从生育率快速下降引发的人口红利中获利，低抚养负担和低劳动力成本推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创造了举世瞩目的中国经济奇迹。但随着劳动力规模逐渐缩小，劳动力成本逐渐上升，中国的人口机会窗口逐渐关闭，以往的低成本劳动力优势不再。因此，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推动经济增长由要素驱动转向由创新驱动，成为未来中国实现经济发展的必由之路。 人口是经济发展的基础性、全局性、战略性要素。面对不可逆的人口老龄化趋势和愈加依赖创新驱动的经济增长前景，人口老龄化对技术创新的影响成为了社会各界密切关注的热点问题。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强调“坚持创新在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把科技自立自强作为国家发展的战略支撑”。因此，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自然而然提出来：人口老龄化会阻碍国家技术创新吗？ 一、文献综述：关于技术创新主体视角的缺失 在展开相关论述之前，我们首先对技术创新的内涵进行界定。学者们往往为技术创新附加上“经济”属性，强调技术创新的商业化应用性，认为技术创新除了带来生产方式和产品的发明和改进，还需要能够开辟新的市场、增加市场份额①。亦即，技术创新不仅仅代表着“成功发明和改进”，还代表着“成功盈利”。关于后者的讨论已经远超出人口学的范围，且现有研究人口老龄化与技术创新关系的文献也主要关注技术创新在生产上的涵义。因此我们将技术创新定义为成功创造或改进生产方式或产品的实践活动。 当前已有学者对人口老龄化与技术创新的关系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并进行了实证分析，相关结论受数据来源、研究对象、指标体系、研究方法等因素的影响，虽未达成一致，但已形成明确分野。就研究结果来看，有研究发现人口老龄化对技术创新会起阻碍作用②③④，有研究认为是起促进作用⑤，也有研究发现这种影响呈现一种先促进后抑制的变化⑥⑦⑧，还有研究认为人口老龄化对技术创新的影响并不显著⑨。其中，“人口老龄化不利于技术创新”，是多数学者持有的观点。关于人口老龄化如何影响技术创新，学者们往往从微观个人层面、中观企业层面和宏观国家层面进行阐释。 在微观个人层面上，学者们认为年龄增长带来个体的身体机能衰老⑩、认知能力下降(11)、工作动机减弱(12)、经济变化和市场变化的适应性转弱(13)、接受培训减少(14)、否决新技术的倾向性增强(15)，造成个体创新能力趋于下降。但也有学者发现，年龄的增长使得个体通过“干中学”丰富了经验、熟练了技能(16)，且阅读能力、写作能力、语言理解能力、专业知识的运用能力反而会有所增强(17)(18)，这会对个体创新带来正向影响。在中观企业层面上，一方面，企业员工向高龄堆积造成的企业知识资本流失(19)以及大龄员工数量增长造成的研发投入被上涨的用工成本挤压(20)，都会对企业创新造成不利影响；另一方面，人口老龄化会造成雇佣难度的增大和雇佣价格的升高，进而诱导或倒逼企业积极研发和采取更加先进的技术(21)。在宏观层面上，人口老龄化会在宏观层面上加重政府的养老负担，从而对科研技术的投入形成挤出效应，进而威胁到国家或地区的科技创新(22)；然而，人口老龄化也可能迫使人们转变经济增长方式，重视人力资本投资和技术进步，从而引发社会资源重新配置，催生出新的科技成果，促进科技进步(23)。 综上，我们可以发现学者们关于人口老龄化对技术创新影响的解释主要形成了两条路径：一是人口老龄化通过影响人口以外的变量来影响技术创新，二是人口老龄化背景下人口变量自身的变化对技术创新产生影响。其中，在人口影响路径上，学者们并没有搭建起很好的逻辑解释链条。他们大多将国家或者企业中的劳动年龄人口乃至整个人口群体都视为技术创新的实践主体，认为“老化不利于个人创新”，从而“更多的老年人和更少的年轻人不利于企业和社会创新”。但是技术创新已逐渐发展成一门专业技术，由专业的人员开展技术创新活动。在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技术创新的驱动力已逐渐由经验实践转向科研实验，人群中推动技术进步的主力也逐渐从农民和工匠等制造者转变为科学研究与试验发展人员。技术创新主体视角的欠缺使得相关研究在模型构建和机制解释上出现偏差乃至错误。此外，学者们往往仅关注人口结构的影响，而忽视人口规模的作用。特别对于中国这种人口大国而言，规模效应的忽视将会对研究分析产生很大的影响，甚至影响相关结论的走向。 二、技术创新动力转变带来的技术创新主体变化 人是技术创新的载体，对由谁进行技术创新、如何进行技术创新形成一个清晰、准确的看法，是科学认识人口老龄化与国家创新能力之间关系的基本前提。在人类漫长的生产实践过程中，技术在进步，技术创新的方式也在不断变迁。技术创新方法的变迁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实验逐渐取代生产实践成为技术创新的具体方式，另一个是科学研究逐渐融入技术变革的流程中。从古至今，技术创新方式逐渐由经验实践驱动转向科研实验驱动，在这个过程中，研发人员的多寡、结构和素质以及国家对研发活动的支持力度在技术创新中的重要性逐渐突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