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框(picture frame)、镜子(mirror)、窗口-界面(window-interface)是电影理论史上的三种媒介比喻。画框具有形构作用,其形式逻辑是模仿论,它提供了电影理论最初的形式构想;镜像论采用了精神分析的范式,衍生出一系列电影主体的道德哲学,考察电影观看关系中主体的位置以及认同关系。“窗户”“画框”“镜子”皆出于电影文化学的思考,“窗口-界面”改变了电影理论的书写逻辑。既得影像、桌面电影、监控电影等不约而同地反思电影的跨媒介议题:第一,元媒介和电影引征的派生关系,讨论电影空间的边界问题;第二,媒介叠加如何造就时间的复眼,电影与他媒介的合成过程中时间的塑造问题;第三,透过“观看”的观看,讨论新的视觉问题。
图1.电影《网络迷踪》(seorching,2018)剧照 电影从画框的形式主义逻辑中找到了理论的灵感。当电影被16∶9或者4∶3的矩形边框分割时,银幕就裂变成两个部分:一个是画框框定的内容,另一个是画框外的部分。画框式观看模式参与了电影发明时的视觉竞争机制。从西洋镜的静止绘画到活动影像、走马盘等早期电影的媒介装置,绘画都是重要的媒介介质。走马盘发现了电影的简单运动,光学剧场则让画框内部深度运动,逐渐摆脱了对绘画介质的依赖。安德烈·巴赞的理论中,谈论较多的词汇就是“复制”和“完整性”。电影的“复制”是摄影影像的技术层面,是对于形象、世界和真实环境的复制;“完整性”是复制的目的和宗旨。复制的目的是对世界的忠实再现、还原。具体而言,它是对于时间和空间的还原。安德烈·巴赞将“还原”视为艺术深刻的宗旨,其目的在于“复制世界的外形以保留生命”⑩,创造一个符合现实原貌而时间上独立存在的理想世界,以克服流逝的时间。(11)安德烈·巴赞从绘画出发点来讨论电影摄影,分析了绘画的局限性:透视法仅仅解决了形似问题,并不能表现运动。(12)安德烈·巴赞从绘画的角度来讨论摄影,因为二者有固定的近亲性。但是他崇尚写实主义的画作,反对主张表现幻觉的绘画。他用木乃伊情结来称呼对客观世界的完整复制,以卢米埃尔和巴洛克绘画为例,认为二者做到了“既保持风格又求形似”。(13) 柏拉图的《理想国》也讨论模仿,认为艺术的模仿是理念的影子。画家、造床匠、神所造的床,都是理念的模仿。(14)在苏格拉底和格劳孔的对话之中,画家作画被视为对于影像的模仿,而非对于真实的模仿。苏格拉底声称模仿术是“低贱父母生的低贱的孩子”(15),原因乃是因为模仿无法超越“真实”,因为“模仿术和真实的距离很远,模仿只是把握了事物的一小部分”。(16)“画框”对于电影形式而言是有局限的,绘画只能得出一个小体量的“大概”,因为它不能像诗歌一样打动心灵。 画框的形式如何才能超越模仿论呢?不同的理论家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安德烈·巴赞提出了“景深”的概念。“景深”(profondeur de champ)是深焦距,是指影像由远而近逐渐清晰。“景深”是画框最为洗练的一种形式,它引导观众贴近电影与现实的关系,同时激发观众对于场面调度的参与,影响观众和影像之间的知性关系。(17)爱因汉姆认为,画框使“进入画面的空间有一定的限度,界限以外的就被画格边缘切掉了。电影正是因为受到这一限制,它才有权被称为一种艺术”。(18)电影之所以能称为艺术,奥妙就在于其援引画框的边界时启用运动拓展了其内部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