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主流话语的“萌化传播”:内涵、机制与未来走向

作 者:

作者简介:
陈一,男,苏州大学传媒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新媒体与青年文化、媒体融合等;洪梦琪,女,新华报业传媒集团中国江苏网记者,苏州大学传媒学院2021届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媒介文化等

原文出处:
青年学报

内容提要:

近年来,在基于“移动优先”的互联网传播中,主流话语出现了一种明显的“萌化传播”特点。本文分析了“萌”与中国文化的适配性,归纳了新媒体语境下“萌化传播”的机制,同时指出“万物皆可萌”并不意味着“一萌就灵”,“萌化”操作并非要遮蔽理性到场。本文认为,主流话语与“二次元”文化的接合实践,呈现出情感号召与身份认同的力量,削弱了国内常见的关于“二次元”文化评价的“道德恐慌”,也溢出了西方学界基于意识形态对抗而形成的青年亚文化理论叙述。


期刊代号:D421
分类名称:青少年导刊
复印期号:2022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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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947(2021)03-30-07

      对于当下宣传思想文化工作而言,最核心的任务就是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中国梦”持续营造良好的舆论氛围,最大挑战是“如何把互联网这个最大变量转化为最大增量”,因此最直接的技术选择是“移动优先”。在上述背景之下,我们注意到,近年来无论是动漫作品《那年那兔那些事儿》、“朝阳工作室”的《群众路线》三部曲、“复兴路上工作室”的《领导人是怎样炼成的》等微视频,还是共青团中央入驻B站、《新闻联播》开设抖音账号,抑或是新冠疫情中“挖掘机天团”打榜、全国美食为武汉加油的“热干面系列漫画”等,都体现出主流话语的“萌化传播”趋势。

      这种“萌化表达”,运用拟人、拟物、借代、隐喻等修辞手法,以“萌元素”为核心创作要素,对带有强烈政治色彩的现象或事件进行符号化解读,抒发出明确的爱国主义、集体主义情感。这些新媒体语境下主流话语与“二次元”文化的接合实践,呈现出在重大议题之下的情感号召与身份认同的力量,削弱了国内常见的关于“二次元”文化评价的“道德恐慌”,也溢出了西方学界基于意识形态对抗而形成的青年亚文化理论叙述。

      那么,主流话语与“二次元”文化之间的接合机制是怎样的?“萌化”的表达能否实现主流文化与一般意义上的网民群体、青年文化和亚文化群体之间的对话?为什么同样是“萌化”编码,主流话语在不同语境下的操演(performance)却得到了不一样的效果?主流话语应该以怎样的“萌化传播”来实现“破壁”“破圈”的对话与交流,提升社会凝聚力?这些问题的探讨有利于主流话语的整体引导力提升和对特定群体话语方式的优化。

      一、萌化传播:主流话语对“二次元”文化的接纳与移用

      自从20世纪60年代知识界出现的“话语转向”以来,“话语”就被认为与“意义的生产”密不可分。话语作为一种“言说的实践”,超越了语言和文学的范畴,与历史、制度、文化、经济交织在一起,在宏观上可以被视为一种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总体性实践,而在微观上可以认为是一件作品中各种符号构成的陈述群。米歇尔·福柯认为,话语是“一个匿名的,历史的,规律的整体,这些规律总是被确定在时间和空间里,而这些时间和空间由在一定的时代和某些既定的、社会的、经济的、地理的或者语言等方面确定了陈述功能实施的条件”[1]。费尔克拉夫认为,“话语作为一种政治实践,建立、维持和改变权力关系,并且改变权力关系在其间得以获得的集合性实体(阶级、集团、共同体、团体)。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实践的话语从权力关系的各种立场建立、培养、维护和改变世界的意义”[2]。约翰·费斯克提出,“话语是一种倡导或反对主流意识形态的社会行为,常被说成是‘话语实践'”[3]。

      在我国当下语境之下,“主流话语”有广义与狭义两层含义。广义层面的“主流话语”不仅包括政治性的内容,还涉及经济、人文艺术领域的意识形态表达;狭义层面的“主流话语”主要指的是政治话语,包括国家、媒体与公众在互动过程中产生的爱党爱国、拥护政策、听从号召的内容,是主流价值观宣传的核心内容,往往搭载于各类媒体内容之中。

      以往,主流话语是一个讲究严肃正统表达的体系,它与规制、仪式、典礼的紧密联系,将其与日常生活、非主流表达明显地区隔开来,以此保障了自身的权威性。因为话语的权威,便产生了在公共生活中的主导地位,确保其对社会拥有解释、规范、引导的资格与能力。然而,随着数字化媒介对日常生活的渗透,社会圈层化的程度加深,主流话语面临“对空言说”的危险。主流话语能否吸收社会各利益群体的文化、价值观念以及话语表征,以此形成全社会的共识,成为其能否维系社会、维持主流的重要考验。

      在上述背景之下,“萌”作为一种诸方都能接受的方式在中国登堂入室,从小众娱乐的内容逐步演化为大众传播中打破隔阂、刺破圈层的手段。《说文解字》中对“萌”的注解为“艸芽也。从明声”。《礼记·月令》中的一句“草木萌动”就是表达“草木发芽”的意思。日语“萌”最初以动词出现,意思与中文相似。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萌”一词被引入日本动漫语言,在“二次元”文化中表达的是对动画、游戏中出场的美少女人物的爱慕、倾心、兴奋等感情,或者用来形容美少女形象所具有的可爱特质。正如日本名著《枕草子》中指出的“凡是细小的东西都可爱”[4],日本文化中对幼小事物带有肯定意味的欣赏传统,通过“二次元”文化传遍了世界。

      中国传统文化中推崇温和、委婉的审美取向,与“萌”传递出来的乖巧、可爱、无害的内容有着可以通约的情感基调。在中国传统民间艺术中,类似于“萌”的操作也很多。例如,中国传统民俗中的福娃形象,浑圆可爱的形象遵循了中国古代“混沌、对称、圆融”的美学倾向,短小四肢、眼大圆脸的视觉形象寄托了人们的喜爱之情与美好祝愿。在古代的民间画像中,无论是作为金童玉女,还是寿星老人都呈现出白白胖胖的身段,甚至画中的猛虎野兽也都弱化了攻击性与兽性,给人憨态可掬之感,这也是“萌”的审美取向在中国民间艺术领域中的体现。

      近二十年来,随着日本“萌”文化在我国流行程度的提高,其在中国几乎适用于各种各样的对象,而并不局限于某种特定的性别、年龄、物种。有学者认为,在国内当下的文化语境中,“萌化是同人文化的一种常见玩法,指的是‘二次元’爱好者运用各种媒介手段和表意技巧,为原先似乎并无萌点的种种事物,如国家、省份、学校、学科、食物、饮料、兵器、电器等,赋予戳人萌点的萌属性,正所谓‘世间万物皆可萌化’”[5]。“萌化”指涉对象的泛化,为国内主流话语的“萌化”操作,提供了一个亲缘性的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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