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伦理学(Ethics of Belief)，由英国数学家和哲学家威廉· 金顿· 克利福德(William Kingdon Clifford，1845-1879)率先提出。其基本意思是说：我们对自己相信什么，即对自己的信念负有某种道德责任。当代美国著名哲学家凯利·詹姆斯·克拉克(Kelly James Clark)曾经说过一段话，非常精确地道出了信念伦理学的基本主张：“正如我们要对我们的行为负责一样，我们同样也应对自己的信念负责。信念有是非之分，并且我们的信念，正如我们的行为一样，也受一系列义务的支配。”①据此，我们可以将信念伦理学视为一种对“信念责任”(duty of belief)的研究。对此，信念伦理学的反对者通过信念的非意志论论证反驳说，由于人们并不能控制自己的信念行为，因此我们无须为自己的信念负责。换句话说，信念伦理学是不可能的。然而，信念伦理学的拥护者则力图论证：(1)我们能够对自己的信念行为实施某种直接或间接的信念控制，因此我们要对自己的信念负责(信念意志论)；或者(2)信念的责任和信念的非意志论是相容的；即便我们不能够对自己的信念实施意志控制，我们也必须对自己的信念负责(信念相容论)，以证明信念伦理学是可能的。 一、非意志论的论证 信念伦理学面临的最常见的、最直接的和最严峻的挑战，源自于最早由威廉·P.阿尔斯顿(William P.Alston)提出的“非意志论论证”(The Anti-Voluntarism Argument)。②“非意志论论证”是说：“(1)如果信念伦理学是可能的，那么，我们必须能够控制我们相信什么。(2)我们不能够控制我们相信什么。(3)信念伦理学是不可能的。”③非意志论论证的前提(1)基于康德的著名格言：“应当蕴含能够”。按照这一原则，要求人们“应当”对自己的信念负责，蕴含人们“能够”控制自己的相信行为。进而，非意志论论证的前提(2)主张“我们不能够控制我们相信什么”，即，我们不具有信念控制(doxastic control)的能力。由此，非意志论论证得出结论说：“信念伦理学是不可能的”。而由于康德的著名格言被人们广为接受，因此，非意志论者主要是通过论证前提(2)，即，通过论证我们不具有信念的自由意志来证明他们的观点。为此，非意志论者提出了各式各样的论证。其中，最著名的论证有两个：“概念上不可能的论证”和“心理上不可能的论证”。 (一)概念上不可能的论证 按照尼古拉·诺特尔曼(Nikolaj Nottelmann)的表述，概念上不可能的论证“这一主张是说不可能有下述转变：在时间t行动者不相信命题p，而在时间t+1这一行动者相信命题p，且从前一状态向后一状态的转变是伴随着一种对相信命题p的直接的和非中介的意愿”④。这里的意思是说，行动者从不相信状态到相信状态的转变，这种“转变”是不可能包含行动者自身的意愿在内的。即，行动者自身的意志能力对他的信念转换不可能起到某种作用。进而，按照概念上不可能的论证，这种“不可能”还是一种“概念上的不可能”。根据诺特尔曼的总结，捍卫“概念上不可能的论证”的主要有伯纳德·威廉姆斯(Bernard Williams)、路易斯·P.波依曼(Louis P.Pojman)、比安·奥肖内西(Bian O'Shaughnessy)、迪恩·斯科特·卡克瑞斯(Dion Scott-Kakures)等人。其中，威廉姆斯作出的论证是最早的和最具影响力的。 威廉姆斯由“信念概念的特性”符合逻辑地推导出，基于行动者自身意志的相信是不可能的。因此，他的论证被称为一种“概念上不可能的论证”。威廉姆斯主张：“信念瞄准真理(beliefs aim at truth)。”⑤按照这一主张，信念和真理具有一种概念联系，信念的目标在于真理。这就是说，如果我相信一个命题，那么这一命题必然是真的；如果一个命题是假的，那么我必然不会相信它。换言之，如果竟然发生了我所“相信”的命题不是真命题这种事情，那在威廉姆斯看来，这其实称不上是严格意义的信念。由此，在这种概念的必然联系之下，你唯一能够相信的东西就是真理。这同时意味着，我们对自己要相信什么并不具备自由选择的能力。这样一来，出于自由意志的相信就是不可能的，或者说，我们不具有信念控制的能力。 (二)心理上不可能的论证 按照诺特尔曼的表述，心理上不可能的论证这一主张是说“信念意志论因如下事实而失败：伴有人类心理的实际的正常行动者不可能执行各种信念行为”。⑥根据诺特尔曼的说法，阿尔斯顿(William P.Alston)提出了“心理上不可能的论证”的最具影响的表达形式。阿尔斯顿这样写道：“因而，即便我意愿地(willingly)、或非意愿地以自己的方式形成(比如说)知觉信念，这也决不意味着我出于意志形成那些信念；或者，我对这类信念形成具有意志控制；或者，我要对这样做负责或我应受责备。这一定是真的：在白天视力完全正常的情况下，我看到在我眼前有一棵有叶子的树，[在这种情形发生之前，]我对我是否相信‘这棵树有叶子’具有有效的意志控制。而很显然在这种情形之下我没有能力拒绝那个信念，其他似乎对我十分显而易见的任何东西，情形同样如此。对经由反思、记忆和简单的非争论性的推理形成的日常信念，我们同样只有很少的意志控制。”⑦在阿尔斯顿看来，即便只是单一的信念行为，事实上也超越了正常行动者的能力范围。阿尔斯顿举例说，诸如知觉信念，一些有关我们知觉环境的当前状态的经验信念，是将自身强加于我们的。在白天正常的光线条件下，一个具备正常视力的正常人，看到眼前有棵带叶子的树，他于是自然地产生“这棵树是有叶子的”这样一个信念。就算你是以某种意愿(例如，主动地选择看这棵树)或非意愿(例如，不由自主地看到这棵树)的方式形成这一个信念的，通过自己的意志抗拒上述信念，在阿尔斯顿看来是不可能的。这就是说，现实中一个具有人类心理的正常的行动者不可能做到这点。这实际上是从我们的心理能力来说的，因此，阿尔斯顿的上述论证被称作“心理上不可能的论证”。这一论证同样表明信念的自由意志是不可能的，或者说，我们不具有信念控制的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