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是西方著名精神分析学家、社会哲学家、“弗洛伊德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埃里希·弗洛姆(Erich Fromm)诞辰120周年、逝世40周年,世界各地陆续举行了纪念他的活动。弗洛姆的理论十分庞杂,贯穿于其中的一条主线就是对美好生活的研究,其研究成果对于正在致力于破解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疾步前进在追求美好生活的道路上的中国人民来说,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可以说,研究、消化和吸收弗洛姆的理论在中国正当其时。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中国,为什么还要明确把追求美好生活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我们所要追求的美好生活究竟应当是什么样的?为什么说我们当下的生活还不那么美好?究竟如何去追求美好生活?这些问题对于正在追求美好生活的中国人民来说是必须正确回答的问题,而弗洛姆的相关理论能为我们正确地理解这些问题提供一定的启示。 一、弗洛姆对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的实质和目标的论述启发我们把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作为奋斗目标 弗洛姆在许多著作中,特别是在他诠释《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马克思关于人的概念》的小册子中,对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实质及目标进行了深入阐述,旨在提醒我们,人应当把自身作为追求的目标,应当围绕满足自身的需求展开自己的全部活动。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实质究竟何在?弗洛姆明确指出,马克思主义代表着一种抗议,抗议人的异化,抗议人失去了自身,抗议人变成了物,这就是马克思主义的实质。马克思主义的目标始终是人,其核心问题就是现实的个体的存在问题,即人应当按照自己的“本性”展现在历史之中,“使人的完整的人性得到解放,使人与其伙伴们以及与自然界处于统一而且和谐的关系之中”,“马克思主要关心的事情是使人作为个人得到解放,克服异化,恢复人使他自己与别人以及与自然界密切联系的能力”。①弗洛姆还强调,马克思主义把人本身作为自己的目标是由其唯物史观决定的,因为唯物史观对历史的理解是建立在人是“自己的历史的创造者和运动者”这一事实的基础之上的。马克思在创立唯物史观时一再指出,德国哲学是“从天上降到地上”,而他则是“从地上升到天上”,其主要标志就是把“从事实际活动的人”作为“出发点”和主要目的。②在弗洛姆看来,马克思把人作为目的的思想与“康德关于人必须永远是自在的目的而决不是达到目的的手段的原理”相接近,并进一步发展了康德的原理,不仅一般性地提出人不能成为达到目的的手段,而且还强调“人的人类本质一定不能变成达到个人存在的手段”。③ 弗洛姆指出,“马克思的目标就是社会主义,它是建立在他关于人的学说基础之上的”,“社会主义的目的是使个人的个性得到发展”,“社会主义是一个允许人得以通过克服自己的异化而实现自己的本质的社会”,它将“使得生活本身成为他的主要活动,而不是以生产谋生手段为主要活动”。④当人类建立起社会主义社会时,就意味着已经建立了一种合理的、非异化的社会形式,也就有机会开始发展属于人的生活目的的方方面面。他强调,社会主义社会尽管是一个以人为目的、以满足人的真实需要为宗旨的社会,但“决不是那样一种生活的圆满完成,而是保证那样一种生活的圆满完成的条件”⑤。弗洛姆特别推崇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社会主义前景的描述:“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它是历史之谜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这种解答。”⑥他认为,马克思对社会主义前景的这一看法是建立在他对人的信念的基础之上的。在他看来,马克思所说的社会主义实现了人向自身的复归,完成了存在与本质的统一,克服了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分裂和对抗,使自然人性化;它意味着这样一个世界,在那里,人不再是许多陌生人中的一员,而是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论证马克思主义把人本身作为目标时,弗洛姆还强调指出,马克思主义从未把物作为追求的目标。他认为,通读马克思的全部著作,特别是《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我们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印象,在马克思那里,目的始终是人而不是物。马克思当然也常常提及物质产品或生产力的重要性,但并没有把这些“物性”的东西作为人应当追求的目的本身,而只是把它们视为实现人本身这一目的的手段。在马克思那里,把人本身作为目的时,始终有一个对立面存在,即把物作为目的。而把物作为目的的结果就是:“不仅物的世界变成人的统治者,人所创造的社会政治环境也变成了他的主人。”⑦ 弗洛姆认为,如果社会主义社会也停留于把物作为目的,就与资本主义没有什么区别了。虽然资本主义社会也谋求创造和增加物质财富,但其性质决定了它不可能用这些物质财富来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如果把社会主义也变成一个以追求物质为目的的社会,在物质追求的背后又没有一个更崇高的目标,没有对美好生活的追求,那么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还有什么区别呢?弗洛姆指出:“某些人对马克思的目标以及对他的社会主义观念的内容所作的那种描述,几乎完全适用于当前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在那里,大多数人都是被力图获得更多的物质财富、获得舒适而又新奇的什物这样一种愿望所推动,这种愿望只受到一种限制,即希望安全稳妥,不要冒风险。”“20世纪中叶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这种情景,与马克思的社会主义的反对者给这种社会主义描绘的那幅漫画,几乎没有任何区别。”⑧在弗洛姆看来,由于马克思把人而不是物作为目的,从而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鲜明地区别开来,“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全部批判,恰恰就是因为资本主义把对金钱和物质利益的关心变成了人的主要动力”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