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1873(2021)01-0129-16 1914年7月28日，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后，法国迅速推行战争总动员。11月，当协约国军队与德军在比利时伊帕尔厮杀的同时，法国政府决定在战争之外开辟一条宣传战线，以期在中立国与其殖民地获得舆论支持，并压制德国的反法宣传。在远东，法国拥有庞大的利益，印度支那与中国皆成为其宣传活动的重要战场。而法国的宣传动员离不开其远东的殖民帝国，法国在华外交人员、传教士、侨民皆参与其中，天津与上海的法租界都成为抵制德国舆论的前线。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法国从未停止其在华殖民扩张，上海与天津法租界的面积再次扩张。然而，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法国在华扩张活动遭遇到更多的困境，华人在租界以及租界行政当局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已经有许多学者关注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对法国殖民扩张的影响，比如朱晓明对上海法租界巡捕房的研究，①吕颖关于天津老西开事件的研究。②王钰花在对比上海与天津两地法租界的扩张时，用受限制的帝国主义(Limites Impérialistes)这一概念来概述法国在两地扩张时所遭遇的本地困境。③ 同时，欧洲诸强的敌对状态，深刻影响到远东的政治格局。徐翀关于尼尔森事件的研究显示，早在中国参战前，法德在华已进入战争状态。面对德国的反法活动，印度支那总督府、英法驻华外交人员形成情报分享机制，加强了对情报舆论的监控，然而作者却将最为重要的法国在华宣传出版品《欧战实报》误认为德国之反法宣传。④侯庆斌的研究发现德法两国在华关系愈发紧张的同时，德国侨民的日常经济活动受到极大冲击，中国参战后取消了德国侨民在华领事裁判权，而在法租界的德国侨民面临法租界会审公廨的歧视性判决。⑤ 但是，国内学界并没有深入研究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法国在华战争宣传活动。相比之下，国外学界关于法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宣传活动已经有了非常丰富的论著。这些研究具体分析了法国在中立国、协约国及殖民地的宣传策略。⑥还有诸多学者从文化研究的路径，对宣传文本进行详细的文本分析。⑦这些研究都阐述了宣传作为法国另一种战争手段的重要性，体现了在不同国家之间，法国宣传活动的差异性。 尽管从全球视角下审视法国的宣传活动，法国在华积极运作，仅仅是其中立国宣传活动的案例之一，与瑞士、瑞典、西班牙等欧洲国家的宣传活动相比，其规模略显不足。然而，宣传在引导公众舆论的过程中确是极为重要。因此，并不能低估法国在华战争宣传活动对其在华殖民扩张之影响。⑧通过法国外交部档案，本文旨在描述印度支那、上海与天津等地法国驻外官员、侨民、传教士的宣传活动。进而阐述法国是如何运用殖民帝国中的各种力量推进战争宣传，并扩大其在华影响力。 一、从巴黎、河内到上海：组织远东的法国宣传 第一次世界大战初期，德国在全球范围内的宣传攻势，让法国的驻外人员深感不安。他们频向巴黎抱怨宣传资源太少，难以与德国的宣传抗衡。随着战争情报与武装部队电影摄像办公室(Service de la Cinématographique et de la Photographique aux Armées)的成立，来自巴黎的文章与资金缓解了地方外交官的广泛焦虑。在远东，法国通过其殖民帝国的各种力量来组织战争宣传活动。各种宣传活动不仅为了对抗德国的反法宣传，更重要的是通过报纸、照片、电影等媒介，向中立国与殖民地反复展现一个“文明”与“强大”的法帝国。在激发殖民地属民的必胜信念之外，维系帝国的稳定。 战争初期，德国的宣传攻势被描绘成强大且极具威胁性的战争武器，法国小说家莫里斯·巴雷斯(Maurice Barrès)⑨在《巴黎新汇报》(L’écho de Paris)专栏中这样记述战争初期的德国宣传： 德国的宣传于(1914年)8月1日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写作成为了他们的战争引擎。我们的敌人把这些谎言工厂开在克虏伯的旁边，他们在那儿安插了他们的教授。我敢指天发誓，他们在那儿造了一座无与伦比的意识形态兵工厂，并已经制造了各种口径的舆论大炮。德国大学开始耗资靡费地倾倒这些谎言，让它们浸满中立国家……每个礼拜从柏林流出无以计数的传单杂文，这些小册子非常整齐，非常厚颜无耻，非常不真实，它们被翻译成所有语言，德国邮政局似乎正无所不用其极地将它们塞进所有经过他们手中的信封里……那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做了什么来捍卫我们自己并且反击他们……我们应需知晓可从哪里获得这些武器。⑩ 大多数法国人认为德国在散播谎言，并认为德国之行为十分恶劣，但这些谩骂的背后有着一种对帝国未来明显的焦虑：法国应该怎样去对付德国人规模庞大的宣传攻势?海外的法国领事们也在担忧德国宣传对中立国舆论造成的消极影响，并且在发往外交部的通信中，将敌人的宣传攻势描述得极为强大。(11) 不仅仅在帝国的中心弥漫着对德国宣传的恐慌与焦虑，这种情绪在法兰西帝国的殖民地也在爆发。印度支那总督埃内斯特·鲁姆(Ernest Roume)告诉殖民地部长加斯东·杜梅格(Gaston Doumergue)： 在远东，我们的敌人正在有组织地进行活动，这特别体现在宣传方面。德法宣战后的第二天，几乎这里所有的中文报纸忽然间都被笼络了，它们极尽谄媚地为德国利益四处奔波，发起攻势，并用最为粗鲁的方法，煽动中国舆论来对抗我们。(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