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5;B0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7320(2021)02-0032-09 DOI:10.14086/j.cnki.wujss.2021.02.004 在认识活动中人们都需要使用概念,但概念却容易被人们固化和实体化,变成像物一样的东西。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完全否定了概念所具有的动态特性,因而概念拜物教就会出现。概念拜物教不仅在认识领域中存在,而且也是社会生活中的常见现象。这种概念拜物教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上都会导致严重的恶果。因此,破除拜物教现象就成为一项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的工作。 一、概念拜物教的表现形式 阿多诺在《否定辩证法》中多次使用概念拜物教的概念。他强调,概念必须摆脱“概念拜物教”[1](P58),认为意识形态批判的任务就是要反对概念拜物教——一种“虚假的客观性”[1](P198)。对阿多诺来说,概念是主观和客观相互作用的结果,并且这两者之间的相互作用是始终存在的。这就是说,概念都有一定的客观内容,这种客观内容既是历史地形成的,又与概念所把握的客观对象有关。同时,概念又是人用来把握对象的,总是包含了主观的色彩,于是,对同一个概念人们会有不同的理解。这就表明,概念之中始终包含了主观和客观之间的相互冲突和相互矛盾。从这个角度来说,概念不能被固化,因为它是动态的,是发展着的,如果把概念固化就会陷入概念拜物教之中。把概念内容固化有两种做法。我们以西方社会在某个特定历史时期出现的自由观念(如资产阶级革命时代强调的自由权利)为例:一是把自由这一概念的客观内容固化,比如固化到自由概念之中,好像这是自由概念的全部意思;二是把自由概念完全主观化,好像自由概念完全是空洞无物的,既然自由概念是空洞的、无内容的,那么人们就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规定自由概念。从表面上看,第二种做法与那种把某种客观内容固化的做法完全相反,但实际上其本质是一样的,都是通过自己的理解而把概念的内容固化,实际上就是把主观内容客观化。这两种做法的核心是一样的,就是把概念中的主观和客观割裂开来,从而否定了概念的辩证法。 具体来说,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玩弄一些概念,如自由、民主、人权,好像这些概念有某种固定的内容,而且其中的内容还是客观的、必然的、普遍的。应该承认,这其中确实包含了某种客观的内容,我们不能随意解释民主、自由、人权。这些概念是在资产阶级的发展历史中形成的,有相对的稳定性。我们不能把反自由的做法说成是自由的,不能把反民主的做法说成是民主的。但是,我们又不能把这些概念固化。这是因为,人们在讨论这些概念的时候其实都包含了自己的理解。在关于民主、自由等问题的讨论中,人们往往会陷入概念拜物教之中:一方面认为,他们所理解的民主概念才是客观的概念,从而指责对方是从主观的方面曲解了民主概念,好像他们自己的民主概念中没有任何主观的内容似的;另一方面则认为,对方所说的民主概念完全是他们自己确立的概念,并把他们自己的民主概念说成是唯一正确的概念,好像对方的民主概念中不包含任何客观内容似的。这就是概念拜物教所表现出来的两种不同形式。 在这里,人们立刻会想到用一个办法来解决这里的问题——对概念做出定义。一旦概念被规定下来,人们就不再会有争议了。一个人越是感到一个概念缺乏先定的、实质性的可靠意义,他就越是要弥补这种缺乏,就要用自己的内容来规定这个概念。我们在学术研究中都强调一个基本的学术原则,就是要对核心概念进行定义。如果没有对于核心概念的定义,那么学术研究就没有科学性。这个要求无疑是正确的。我们不能简单地说,在学术讨论中凡是对概念进行严格规定的做法就是概念拜物教,凡是科学的研究都是建立在“如果—那么”这样一个基本范式的基础上。如果某个基本概念可以这样被理解,那么我们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得到一系列结论。这样一种局部的理解当然是正确的,也是必要的。但是,如果我们把这种局部的理解当作概念的全部,就不适当了。这就是说,如果把概念的某种意义当作概念的唯一意义,那么这就是概念拜物教了;如果人们把对概念的科学规定看作是绝对可靠的基础,那么这也同样走向了概念拜物教;如果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待科学的研究,那么我们就可以看到对概念进行定义所存在的不足。 我们知道,在科学认识活动中,人们进行定义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指物定义,另一种是指通过概念从逻辑上对概念进行定义。然而这两种定义方式都是有缺陷的。例如,如果我们要给红色下定义,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指出某个红色的东西来给红色下定义。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的红色概念显然过于狭窄,无法全面包含变化了的红色。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们碰到了民主、社会等概念的时候,指物定义就变得非常困难。阿多诺认为,对于像社会这样的概念,我们可能就要指出每个个人,社会就变成了一个量的结合体,从而忽视了其质的方面[2](P196)。另一种方式是用概念来规定红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就需要借助颜色、蓝色、绿色等其他概念,或者借助光谱等概念。无论我们借助其他什么概念,这些概念都是没有被定义的;或者说,这些概念都需要进一步定义。而定义这些概念又要借助其他概念,于是,这种概念的定义将是无穷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从最终的角度来定义概念都是不可能的。因此,在科学研究中,当我们试图给概念做出一个可靠定义的时候,我们所给出的定义并不是绝对可靠的。 在阿多诺看来,当我们试图给概念下定义的时候,我们恰恰陷入了一个困境之中:一个可靠的概念必须是客观的①[2](P198),而我们在给概念下定义的时候,恰恰让概念变成主观的。这种情况在社会生活领域最为突出。我们在使用民主概念的时候,其实就预设了这个概念的含义是客观的,对所有人都是同样有效的。可是,民主概念并非如此,于是我们就努力定义这个概念;而当我们对民主概念进行定义的时候,我们又把民主概念主观化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我们给概念下定义,那么这个定义既是客观的,也是主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