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村落神圣空间形态、当代价值及其研究范式再认识

作 者:
郭文 

作者简介:
郭文(1978- ),男,山西临汾人,博士后,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空间的生产、社会文化地理理论和新马克思主义地理,E-mail:guowen@njau.edu.cn,南京农业大学人文与社会发展学院(南京 210095)。

原文出处:
人文地理

内容提要:

神圣空间是中国传统村落重要的空间形态,但理论界对神圣空间时有“存续论”和“废弃论”的学术争议,对其内涵、类型、流动性发展趋势以及新的研究范式也缺乏深入解读,这对人们深入认知传统村落神圣空间带来了困惑和迷茫。通过文献梳理,认为:神圣空间的内涵是“空间+意义”的综合。在传统村落中空间形态有两类,一是具有明显可观察性的宗教信仰性神圣空间,二是一切不可让渡或不可化约的人文意义的神圣空间。在内容研究方面,学术界对第一类型的神圣空间研究着墨较多,但研究特点表现在对神圣空间“本身”进行阐释。对第二类型神圣空间建构性的解读属于新兴研究类型,研究主要将传统村落神圣空间看作是社会建构的过程和动态性实践的产物。在流动性视角下,学术界更注重对传统村落神圣空间与流动性互动产生的社会经济、文化和环境之间建构和生产的研究,认为“神圣空间作为文本”更符合新的社会事实及其推动下的研究议题。不同认知范式具有差异性,相互补充是人们整体认知传统村落神圣空间的基础,也对乡村振兴实践中传统村落文化的整理、挖掘以及塑造社会经济发展具有重要指引。


期刊代号:K9
分类名称:地理
复印期号:2021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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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编号:1003-2398(2020)06-0001-08 DOI:10.13959/j.issn.1003-2398.2020.06.001

       中图分类号:K901.6 文献标识码:A

       修订日期:2020-08-04

       1 引言

       在中国很多传统村落聚居环境发展过程中,由于人类地理经验积淀和文化实践层累,逐步形成一种“天—地—人—神”相互辩证、不可侵犯且不可化约的神圣空间形态。神圣空间作为传统村落重要的乡土文化,是人与自然、社会、文化和谐结合的典范。近年来,各类流动要素正在表征并重塑着传统村落神圣空间的地方性、社会文化观念和价值观。神圣空间也正在全球与地方、现代与传统一系列时空断裂与再建构进程中从“地方性空间”转向为“流动性空间”。流动性塑造的传统村落神圣空间,仅仅是局限在以往特定边界之内的社会文化现象,而是在与“他者”文化互动、混居与协商中不断重构的社会文化过程。

       神圣空间之于传统村落的重要性及其在当今流动性视角下的空间形态再生产,一直引发着学术界差异化看法,甚至还存在诸多不可调和的争议。一种典型观点认为,无论传统村落神圣空间形态如何变化,其重要性不但没有被现代性和流动性力量所终结,而且其价值还在以一种新的空间形态续存,是从传统社会到现代社会空间转向过程中无法忽略的社会和文化纽带[1]。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传统村落神圣空间是现代性社会建构的障碍,甚至是否定科学进步和现代化建设的必然环节[2]。上述问题的争论,对人们理性认知传统村落神圣空间的内涵及流动性视角下当代价值的挖掘无疑带来了困惑和迷茫。传统村落神圣空间是“封建迷信”还是“精神家园”?是“社会文化再生产的载体”还是“社会负担”?是应该否定抑或扬弃还是转化利用?回答这些问题,不是“非此即彼”式地简单判断就能断定的问题。理解传统村落神圣空间形态及流动性引发的神圣空间的生产,不仅是一个涉及人们对传统村落特殊空间形态现代转型和如何认知的问题,而且也是关乎传统村落自然恢复、社会经济建设和文化实践的新现象和新问题,极有必要对其形态及发展演化进行系统性梳理,并在新的视角下重塑人们的认知。

       鉴于此,本文通过对中国学术期刊全文数据库CNKI和Web of Science引文数据库进行检索,剔除重复论文、新闻式报道等资料后,共精选59篇与本文关联度较高的代表性文献作为研究的基础,综合考量和审视中国传统村落神圣空间内涵、形态以及与流动性之间的互动、响应和协商及其带来的新的社会文化价值认知。本文试图回应并阐明学术界如下争论。

       ①神圣空间的内涵及其存在的逻辑是什么?②目前学术界对传统村落神圣空间研究到底呈现什么样的状态?针对传统村落神圣空间的研究有什么特征?③在当代流动性视角下,传统村落神圣空间面临怎样的生产?人们对传统村落神圣空间应该持何种价值判断,以及社会经济和文化裁决?如何创新未来研究框架?从深层次系统剖析传统村落神圣空间的本质及其当代价值流变,有利于厘清人们认知的各种“谜团”,也有利于有效挖掘神圣空间的社会经济和文化力量,为乡村振兴发展提供实践参证。

       2 神圣空间的内涵及其在传统村落研究中的类型解析

       2.1 神圣空间的内涵

       神圣空间最初被认为是一种巫术或宗教意义上的观念信仰空间。神圣空间的起源有其内在逻辑,早期人们由于难以认识和驾驭自然[3],形成了对自然现象的不理解和畏惧感。在此背景下,自然的形式和力量便成为人们情感依附的对象。空间的神化最早是自然崇拜以及与之相关的泛灵论的结果[4]。

       普遍认为,神圣空间是充满意义的空间形态。在通常意义上,“神圣”被认为是与世俗相对应的概念[5],不具有均质性或同质性,是世俗和意义叠加的空间形态[6]。休谟认为“神圣”赋予人的生活、思想与行为以“意义”和理解把握世界的方式[7],背后是一整套文化体系赋给的意义,这些意义容易渗透到文化内层,根植于人们心中并成为文化的象征。神圣空间承载的是地方民众文化精神的心灵家园[8],通过神圣空间可以窥视一个民族的社会文化心理积淀,揭示一个群体的文化价值,增强人们的地方依恋感[9]。神圣时空的存在,隐喻和象征着社会秩序的建构过程,能够折射出族群命运与共的我群意识[10],以及维持一种地方认同的边界,满足群体主体意向的整体和谐。

       在对神圣空间的分类中,杰克逊和亨利将其宽泛地分为神秘—宗教地点、家乡和历史性的神圣时空三种类型[11]。也有人认为神圣时空的显圣物(hierophany)是多种多样的,诸如类似岩石、树木、泉水、仪式、节日等,在某种条件下均可具有神圣性。大卫·哈维指出,神圣空间的存在建立在对人的客观性和主观性活动的描述上,空间也是由人体(空间)所构成,人与神圣空间的构造具有很大关系[12]。在实践中,家庭空间也分为世俗与神圣空间,如藏族家庭中的门垛、佛堂、火塘、塔觉、粮仓[13],每一个空间都凸显了与人们的神圣表征过程。

       2.2 神圣空间内涵的演变

       随着人们认识和实践的深化,神圣空间的内涵和边界在不断丰富,神圣空间广泛存在于现代社会的观念被更多人认可。涂尔干认为,如果社会没有象征物,社会存在就只能是不稳定的[4]。这一认知事实上拓展了神圣空间的形式和职能,使神圣空间的社会和人文意义开始凸显,而不只是限定在起初人们认知的纯宗教信仰层面。人们越来越承认,神圣空间及其神圣性通过文化和经验过程,也在不断地进行着社会建构[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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