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9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035(2020)06-0018-07 非洲人笃信宗教,宗教信仰在非洲人的社会生活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目前非洲宗教信仰格局呈现传统宗教、基督教(天主教和新教)与伊斯兰教三足鼎立的局面。其中传统宗教是非洲各个族群固有的宗教,是非洲原生性的宗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则是外来宗教,它们在与非洲传统宗教的碰撞与交融中逐步发展壮大。 以往学术界大多侧重于从国际关系史,特别是欧洲与非洲关系史的视角,来研究基督教在非洲的传播历史。本文试图在既有研究的基础上,从宗教关系史的视角对之进行解读,以便更加全面、客观、清晰地展现基督教在非洲的传播历程。虽然目前非洲基督教信徒已大大超越传统宗教的信徒,但是传统宗教仍然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非洲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规范。实际上,基督教在传入非洲后便逐步吸纳了传统宗教信仰的成分,这也是基督教得以在非洲立足、发展的重要因素,同时也是世人论及这一宗教信仰时,常常要在基督教前面加上“非洲”这一限定词的缘由所在。简言之,从宗教关系史视角梳理基督教在非洲传播的历史,可以更清晰地观察到基督教在非洲与传统宗教发生交集后,它们之间的关系从相互排斥、对抗,逐步过渡到相互吸纳、融合的演化脉络。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研究视角不同,但比较研究显示,无论是从宗教关系史的视角,还是从国际关系史的角度,两者对基督教在非洲传播历史阶段的划分基本上是相吻合的。以往的学术著述多将基督教在非洲的传播历程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的时间跨度从1世纪下半叶至7世纪中叶,第二个阶段从15世纪中叶到18世纪中叶,第三个阶段从19世纪至今。①笔者以为,鉴于非洲国家独立后在文化层面拥有了更多的自主权,因此亦可将基督教在非洲国家独立后在非洲的演化轨迹划为一个单独阶段。据此,可将原第三个阶段“一分为二”,即以1960年“非洲独立年”为分界线,此前为第三个阶段,时间跨度从19世纪至20世纪60年代;此后至今为第四个阶段,专门阐释基督教在非洲国家独立后在非洲的演化轨迹。 一、基督教与非洲传统宗教的短暂相遇(1世纪下半叶-7世纪中叶) 通过对有关欧非关系史及基督教在非洲传播史的文献资料的检索和梳理显示,基督教创立不久即传入非洲大陆。不过,早期基督教在非洲的传播在地域分布上并不均衡,初始阶段主要集中在北非地区和非洲之角。由于地理阻隔、疾病传播等方面的原因,基督教未能深入到撒哈拉以南非洲。基督教在非洲的传播路径是由北而南逐次展开的,其动力主要源于传教会和传教士的能动性。 公元1世纪,基督教由巴勒斯坦传播到北非地区,北非成为基督教登陆非洲的第一站。至公元3世纪,基督教在北非已经有了一定的发展,基督教信徒遍及整个马格里布地区,教会规模也不断扩大,除了主教区,很多小型基督教团体也散布在城市中。基督教会吸引了来自各行各业、不同民族的大批信徒,包括罗马人、腓尼基人、闪米特人,甚至还有远离城镇的科普特人和柏柏尔人等,亚历山大和迦太基等城市成为北非基督教的中心。在以后的几个世纪里,基督教继续向南深入,传入非洲之角的阿克苏姆王国(今天的埃塞俄比亚)以及尼罗河流域的努比亚王国。直到7世纪,随着阿拉伯人的扩张,北非的基督教趋于衰落并逐步为伊斯兰教所取代,只有埃及科普特教会和埃塞俄比亚正教会保留下来。② 关于早期基督教在北非消亡的原因,多数学者是从国际关系史角度解读的,但实际上也有宗教本身的缘由。其中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基督教与当地传统宗教相互排斥,特别是基督教对当地传统宗教信仰缺乏起码的包容度。在基督教传入之前,北非居民多信奉带有血缘性和地区性的部族宗教,包括拜物教与多神崇拜等,同时也受希腊与罗马文化影响。如迦太基当时是罗马的殖民地,流行的宗教信仰就是对罗马神的崇拜,埃及人崇拜的神灵也吸收了希腊诸神的元素。基督教在北非的传播主要停留在大城市,同乡村本土文化之间的交流和分享十分有限,并没有融合当地文化,建立更深的根基,也难以为当地各阶层的人所接受。因此,当伊斯兰教传入北非时,北非的许多基督徒很快就皈依了这一新的外来宗教,甚至还协助伊斯兰教在北非地区的扩张。[1]258 不过基督教在地处非洲之角的埃塞俄比亚的传播经历与北非的不同。有学者认为,埃塞俄比亚的基督教会之所以得以在7世纪之后继续存续下来,是因为它们拥有独特的习俗、独特的正典圣经以及独特的建筑,[2]68而这种所谓的“独特性”,就源于埃塞俄比亚基督教与本土宗教的融合。在基督教传入之前,埃塞俄比亚信仰的是拜物教与多神崇拜,其最高神叫马赫雷姆,他在埃塞俄比亚本土宗教中占有重要地位。约公元4世纪前后,基督教传入阿克苏姆王国,阿克苏姆国王为了避免因改换宗教引发社会骚乱,采用了一些方法来淡化两种宗教间的差异与冲突,例如不提基督与上帝同体,不提圣父、圣灵、圣子三位一体说,不提耶稣的名字,而是称呼其为“天地之主”,[2]75埃塞俄比亚的传教士们还创立了具有本土特色的福音布道,将《圣经》由希腊文翻译成当地的盖埃兹文,使得《圣经》逐渐在埃塞俄比亚流行起来,并使之成为科学和哲学的唯一基础,成为埃塞俄比亚人一切知识的源泉。[3]凡此种种均无形中促进了基督教在埃塞俄比亚的本土化进程,加深了当地民众对这一外来宗教的认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