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0246(2020)10-0128-08 晚清之际，中国社会正处于从传统社会向近现代过渡时期。尤其在鸦片战争爆发后，西方理念的传入进一步冲击国内旧有的思想价值体系，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发生了剧烈变革。伴随着商品经济的繁荣、商业都市的兴起、市民阶层的崛起，文化消费盛行，书画交易日趋兴盛，为书画市场的繁荣提供了新的力量。面对时局动荡以及现实生存境遇，传统文人的经济人格日渐突显，渐而主动加入书画鬻艺行列。书画鬻艺群体不断拓展，书画销售形式灵活多变，使得传统书画市场结构日渐多元化、立体化。书画销售形式的多样化亦为进入市场的书画家提供了更多创造效益的契机，其中有些在书画交易中早已存在，但未获得充分发展的空间，也有一些是在新的时代背景下萌生发展，甚至已经具备了现代特征。 一、书画掮客的活跃 唐宋时期，已有专门的中介商奔走于供求双方，以促成交易的方式赚取报酬谋生，被称为“牙人”或“牙侩”。这一时期，绝大部分古代名家的书画作品并不直接进入市场，多由中介人为之牵线搭桥。例如《尚书故实》中所载书侩孙盈长期活跃于书画交易活动之中，①《图画见闻志》中亦载有牙侩参与黄筌旧作的评估活动。②晚清时期，职业书画家的队伍不断壮大，鬻艺竞争也日趋激烈，如何在有限的市场中占据一席之地成为每一个鬻艺者都在思考的问题。而通过中介人与购买方沟通显然是比较妥当的办法，于是原本主要从事古代书画作品销售的职业中介人便开始涉足当时书画作品的销售领域。 在工商业迅猛发展的上海，中介人是活跃于各行各业的重要社会角色，时人称为掮客。③当时掮客的取酬方式为提成而非固定的薪资，不仅只有交易达成才能获得报酬，而且其具体数额还与商品最终的成交价息息相关。这种方式使销售方与中介方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利益合作体，从而激励着掮客尽可能积极地为销售方奔走，将消费者的购买需求有效地传达到书画家处。上海著名的书画社团题襟馆几乎每晚都有书画掮客活动的身影。④除奔走牵线之外，这些掮客还往往选择人流密集且消费水平较高的茶楼酒肆作固定招揽业务的处所，这些茶楼酒肆多为兼具经济实力与文化品位的社会精英雅集的场所。对于掮客来说，在这些店铺活动既能寻求合作的契机，又能获得推销作品的机会。 在工商业经济迅猛发展的江南地区，书画掮客的销售策略极为丰富，这是社会环境浸润的结果。这些书画中介人是构建晚清书画市场的重要基石。当然，书画艺术品并非生活必需品，即便有丰富的销售策略也难以确保稳定的销售业绩，因此掮客也会不可避免地遇到事业低谷。如1893年5月18日《申报》载有如下一则争讼： 苏人周锦山诳骗许锡甫等玉器物件由捕房包探张九意拘获……周锦山即周经山，向为书画掮客，现被许锡甫等控告诳骗，已将典押各赃吊案请讯。许锡甫、严申甫、居锦春、谢阿三、张永清、陈云全等同称周经山诡言有主顾，骗去仇十洲手卷及香炉古玩等物先后典押，现已吊齐原赃，求请给领。周供系苏州人，向藉骨董糊口，此次掮销各货，不敢诳骗，只因生涯拮据，暂付质库以应急需耳。质铺伙呈票请追质本，蔡太守判周管押一年，期满笞一百板，谕各失主给偿质铺半本，始准领赃。⑤ 为了最大限度地获得效益，晚清时期的掮客大多尽可能拓展经营面，其中经营文物者往往是古董文玩、今古字画兼收。即便如此亦难以摆脱经济压力，因此常会用转卖、典质中介物品的办法周转，一旦发生类似事件，依靠掮客销售作品的书画家也会蒙受经济损失。是故鬻艺者也不会将销路完全寄托于这些从事古老职业的市井人物身上，许多职业书画家则干脆相约互为掮客，共同开拓市场，可以在不产生竞争的情况下共享社会资源。不仅是普通书画家，即便是艺坛名宿，也常采用这种办法互相合作。 作英先生老哥鉴：前求为许君书联，如已竟事，望即掷交去。价薄润二金，检入为荷。作英老哥大人阁下：读示收到润笔三洋，来件涂鉴，计开册页，每开二两，共四两，琴联三元，共润须八元六角，除收应找补五元六角，润单二纸奉上，检入为荷。⑥ 以上是海上画派巨匠吴昌硕写给另一位海上画派大家蒲华的两封手札。通过手札内容，我们可以看出吴昌硕与蒲华之间亦同样具有互为掮客的关系。在当时吴昌硕是以个人身份来帮蒲华做中介销售作品，而蒲华也在帮吴昌硕销售作品。这种行为其实是当时书画家谋求共生的一种方式，不仅为其他书画家介绍客户，接受订件，还代为收款，为画友推广销路。从后一篇吴昌硕奉上的润单来看，在这种交往中，中介是收不到直接利益的，它纯粹是一种书画家之间互相拉拢生意的互利行为，信用无疑要高出很多，与从中赢利的专业掮客，还有一定区别。同时书画家需要将主要精力从事在创作上，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推销书画作品的交易中。 对于专业书画掮客，低进高出是他们主要的经营方式。由于书画掮客在书画家与顾客之间频繁往来，就使得他们对书画圈较为熟悉，当顾客需要求得名书画家的作品时，自然就会想到掮客。书画掮客是书画市场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与书画交易各方彼此互惠互利，不仅提供中介服务，同时影响着书画交易。书画掮客与文人书画家、鉴赏收藏家、消费者密切往来的传统由来已久，在中国书画交易中长期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