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恩-雷特尔的历史认识论及其对马克思唯物史观的意义

作 者:

作者简介:
孔明安,南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史凤阁,南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原文出处:
哲学研究

内容提要:

历史唯物主义是有关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的科学方法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是其基本原理。但在微观层次上,社会存在究竟如何决定社会意识,马克思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可这一问题却是当前马克思主义研究必须回答的问题。德国学者索恩-雷特尔终其一生致力于探讨并回答这一问题。他在《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一书中从历史发生学的角度将历史唯物主义与康德先天知识论问题关联起来,并从马克思的商品交换中发现了交换抽象与思维抽象的内在关联,以及交换抽象对思维抽象的决定性作用。在此基础上,他考察了古希腊的货币产生、剥削机制的历史演进与主体性生成之间的内在关联,并藉此提出了历史唯物主义微观层次上的“社会综合”概念。主体在社会综合基础上的微观形成机制把康德的先验知识论建基于马克思的社会存在之上,从而很好地解答了“历史唯物主义是对起源的回忆”这一阿多诺名言的本真之意,并由此从微观方面完成了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阐释。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20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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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0-0

       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和方法论,其核心观点是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具有反作用。毫无疑问,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是建立在历史的宏大视野分析基础上的。然而,在微观层次上,社会存在是如何决定社会意识的,或者社会意识的发生学机制是怎样的,马克思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阿多诺曾说道:“历史唯物主义是对起源的回忆。”(转引自雷特尔,前言,第2页)那么,历史唯物主义又是如何与“起源”关联的呢?迄今为止,国内学界也没有人给出令人信服的阐释。德国学者索恩-雷特尔终其一生致力于探讨并回答历史唯物主义的这一“起源”问题,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与发生学意义上的“起源”问题关联了起来。这也是雷特尔在《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西方历史的认识论》(以下简称《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一书中予以解答的核心问题。

       《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这本小册子跨越了传统的黑格尔与马克思的内在关联,首先从历史发生学的角度将历史唯物主义与康德先天知识论问题关联起来,然后从马克思的商品交换形式出发,探讨了交换抽象与思维抽象的关系,以及交换抽象对思维抽象的决定性作用。在此基础上,该书从微观层次的发生学上考察了古希腊的货币产生、剥削机制的历史演进与主体性生成之间的关系,并藉此提出了“社会综合”历史性概念。社会综合是相对于康德的“先天综合”而言的,是主体在货币形成这一唯物主义的基础上所形成的。雷特尔一生的工作和理论逻辑就是将马克思的商品交换追溯至康德的先验哲学,然后又将康德的先验哲学回溯至西方古代货币的起源和剥削的物化居有体系主体的生成,从而在微观层次上丰富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

       一、康德还是黑格尔:知识理论的历史唯物主义批判性联结

       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探讨的是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辩证运动等社会发展的宏观问题,进而在此基础上得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五个形态理论。那么,作为宏观社会发展理论的历史唯物主义是否可以与康德的认识论相关联呢?回答是肯定的。这个关联点就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商品的分析。这个问题也是目前学界探讨的热点问题。实质上,这个问题也即历史唯物主义的知识论的基础问题,不仅涉及对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基础的理解,而且也涉及历史唯物主义的起源问题。人们可能会产生这样的疑问,历史唯物主义有关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原理不是已经解决人类社会的起源问题了吗?再去追问历史唯物主义的知识论起源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这难道不是一个假问题吗?下面,我们将通过对雷特尔有关历史认识论的考察来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认为,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的确在宏观上已经回答了人类历史发展的起源问题,但在微观上尚缺乏深入细致的考察研究。

       雷特尔借助于对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商品章”的深入研读,通过深入分析商品形式,进行理论攻关,寻求对康德知识论的历史唯物主义解读,并将其理论成果浓缩在1989年定稿出版的《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一书中。在书中,雷特尔将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篇与康德知识论问题相联结,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拓展到了传统哲学的知识论领域,填补了马克思主义在知识起源理论方面的空白,实现了将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统一起来的历史唯物主义奠基性阐释。难能可贵的是,他坚持一辈子从事这一伟大的工作。

       雷特尔的思维逻辑就是将马克思的商品交换追溯至康德的先验哲学,然后又将康德的先验哲学回溯至古希腊货币的起源,从而沟通了货币的起源与主体形成之间的内在复杂的互动关系。雷特尔直接越过黑格尔,把马克思与康德关联了起来。一般而言,人们会将马克思的《资本论》与黑格尔的辩证法相联系。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谈到商品的秘密时情不自禁地说道:“我公开承认我是这位大思想家的学生,并且在关于价值理论的一章中,有些地方我甚至卖弄起黑格尔特有的表达方式。”(《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22页)所以,将马克思的《资本论》及其中的商品拜物教理论追溯至黑格尔,无论在逻辑上还是从思想渊源上都是自然而然的。然而,雷特尔却反其道而行之,在人们看到马克思思想中的黑格尔“闪光”点的地方,他却发现了康德先验哲学的痕迹,也就是康德先天认识论生成的秘密。雷特尔由此开始了对马克思商品拜物教理论的追踪溯源式的探讨工作。他毕生致力于从商品拜物教的生成机制探寻康德认识论的历史唯物主义基础。在此过程中,康德的先验哲学成为他绕不过去的一道关键“门槛”。

       雷特尔在《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第一章“商品形式与思维形式”中提出了一个尖锐问题,即马克思与康德、黑格尔的关系。他问道:“谁是马克思的‘引路人’?黑格尔还是康德?答案并不如通常所假定的那样简单。在整个为辩证法所浸淫的历史唯物主义观念中,充满着这样一种危险的诱惑,即由于自然的缘故而忽略知识问题。”(雷特尔,第5页)雷特尔认为,通常人们所认为的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来自黑格尔的辩证法,这一观点并不完全是对的。因为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虽然吸收了黑格尔的辩证法,但其中包含了太多自然或“客观主义”的成分,这使得社会历史的发展以一种类似自然因果律的物质必然性前后相继,而发展所需要的自然科学知识则作为不言自明的前提条件;与之相应的是,作为自然科学知识的认识主体的思维形式的起源问题,也即知识理论就被忽略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虽然继承了黑格尔的辩证法,但却忽略了康德及其知识论问题,由此导致了历史唯物主义的不完满。雷特尔的工作则是在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与传统哲学的知识理论问题之间建立联结,从而试图解决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不相关的状态,推动历史唯物主义将人类社会发展问题、知识理论问题统一纳入其阐释体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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