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海上丝绸之路与新加坡早期港口的兴衰

作 者:

作者简介:
胡德坤,武汉大学资深教授;王丹桂,武汉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430072)。

原文出处:
史林

内容提要:

汉武帝时期,新加坡海域是海上丝绸之路的所经之地之一。公元7世纪后作为室利佛逝属国的古新加坡已初具港口形态,是海上丝绸之路必经的停靠点和贸易站之一。室利佛逝的式微和元朝海上丝绸之路的繁盛,直接促使13世纪末14世纪古新加坡崛起成为繁荣的国际港口和区域商业中心。而明朝中国海洋贸易政策的变化,直接导致14世纪之后古新加坡港口的湮没。新加坡早期港口的兴衰与海上丝绸之路息息相关。


期刊代号:K5
分类名称:世界史
复印期号:2020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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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339.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1873(2020)04-0186-10

       一般认为,新加坡现代港口发端于1819年莱佛士自由贸易港政策,本文中“早期港口”是相较于1819年后“新加坡现代港口”而言,指1819年以前的新加坡港口。关于新加坡早期港口,国内外学术界鲜少有学者专门著述,新加坡本土学者也只在研究新加坡早期历史时指出13世纪末14世纪初的新加坡已是贸易繁荣的国际港口。①至于新加坡早期港口何时形成、为何衰落,几乎没有学者涉及。本文拟运用东西方古籍和新加坡考古发现的史料,就这一问题进行初步探讨。

       一 新加坡海域是海上丝绸之路所经之地之一

       新加坡,地处于东南亚半岛区和群岛区②水域,扼守连接南海和印度洋的海上交通要道——马六甲海峡的咽喉地带,不仅是东南亚地区海上交通的十字路口,也是东西方海洋贸易必经的航行枢纽。

       关于新加坡古称的早期记载有公元前110年班固《汉书-地理志》中的“皮宗”和公元3世纪的《吴时外国传·扶南土俗》中的“蒲罗中国”。汉朝时中国的造船和航海事业有了明显进步,并掌握了季风知识。汉武帝元鼎五年(前112)楼船将军杨仆平南越,以及元鼎六年横海将军韩锐浮海平东越,均可从其行军路线(由北向南)与季节(秋冬)推断是利用东北季风航行的。③汉武帝时期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中国开辟了从海上到达印度的海上丝绸之路的南海航线。班固的《汉书·地理志》记载了这条航线。④中国的海船从雷州半岛出发,趁着东北季风,沿中南半岛东南和马来半岛东岸向南行驶,当风向转换之际,由都元国穿越新加坡海峡和马六甲海峡,再利用西南季风北上。返航时由印度东南部出发,航行八个月至“皮宗”,再北上行驶两个月到达越南。关于“皮宗”,学术界普遍认同确指马来半岛南端近新加坡海峡处。⑤因此,新加坡海域应是早期海上丝绸之路航线往返的所经之地之一。

       三国时期,地处东南沿海的东吴造船业发达,既有战船“艨冲”和“斗舰”,又有最大的“楼船”。其统治者孙权,多次派出强大的舰队去海外访问,其中最重要的一次是派遣宣化从事朱应、中郎康泰出使扶南。据《太平御览》卷787记载,“吴时康泰为中郎,表上《扶南土俗》:拘利正东行,极崎头,海边有居人,人皆有尾五六寸,名蒲罗中国,其俗食人。”同书卷791记载,“《扶南土俗传》曰:拘利东有蒲罗中,人人若有尾,长五六寸,其俗食人。”⑥许云樵考证“蒲罗中”就是新加坡,“蒲罗”是马来语Pulau的译音,是“岛”的意思,“中”是马来语Ujong的谐音,是“尽头”的意思,“蒲罗中”就是Pulau Ujong,意为“半岛尽头的岛”⑦,显然指马来半岛尽头的新加坡。⑧新加坡政府出版的《新加坡年鉴》和新加坡教科书都认同这一观点。“蒲罗中国”载于《扶南土俗》,或许“蒲罗中国”是扶南的属国,只是“其俗食人”,尚未开化,可能是唐朝“罗越人”(海人)的早期定居点。当然“蒲罗中国”之人是否长有五六寸长的尾巴,是否真有吃人风俗,都无从考证。但无论是汉朝开辟海上丝绸之路还是东吴派遣使节出使扶南,古新加坡海域都是其航程中的所经之地之一,或许只是作为航程中的路标而存在。到唐宋时期,作为室利佛逝属国的古新加坡,位于东西方海上贸易航线的中途,毗邻马六甲海峡南口,成为阿拉伯、印度和中国商人穿越马六甲海峡时的停歇站和补给地,为早期港口的形成奠定了基本条件。

       二 东西方贸易往来的中转站:室利佛逝时期港口雏形

       公元7世纪,苏门答腊岛上的古国室利佛逝(Srivijaya)崛起为一个政治兼商业大帝国。672-689年,室利佛逝的势力从其首府巨港(Palembang)的中心地带扩展开来,涵盖整个马六甲海峡。⑨据1030年Tanjor铭文记载,1025年室利佛逝遭到南印度朱罗王朝(Chola)袭击,逐渐走向衰落。⑩1275年室利佛逝再遭东爪哇信河沙里(Singhasari)洗劫,彻底失去对马六甲海峡的控制。(11)因此,可以推断马六甲海峡(包括新加坡)处于室利佛逝控制的时期大约相当于中国的唐朝和宋朝。唐宋历史古籍和大量唐宋钱币在新加坡的出土,证实古新加坡不仅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贸易中转站,而且初具港口形态。

       (一)室利佛逝是海上丝绸之路必经的贸易王国

       室利佛逝建国后,一直同中国王朝保持友好的朝贡贸易。据中国史籍记载,695-742年,室利佛逝6次遣使中国,向中国赠送乐师、侏儒和彩色鹦鹉,中国皇帝则授予国王荣衔作为回谢。此后有一段时间联系中断,直到公元904年室利佛逝与中国恢复通好后,中国史籍改称室利佛逝为三佛齐。(12)904-983年,三佛齐先后遣使来中国达11次。(13)室利佛逝在与中国保持较为密切来往的同时,也不断进行对外扩张,控制了连接印度洋和南中国海的马六甲海峡和巽他海峡。而此时的马六甲海峡和巽他海峡是中国与印度、波斯、阿拉伯往来的必经之路,从西方来的印度、阿拉伯、波斯等国商人,以及从中国前往印度和阿拉伯的商人都要经过此通道。东西方过往船只中途在室利佛逝各港口停泊,或补充淡水和食物,或等待季候风向继续航行。停泊时期东西方商人就地贸易。

       室利佛逝作为古代海洋贸易强国,一直奉行强势的海外贸易政策。室利佛逝势力范围内的港口(包括马六甲海峡海域的海港),除非得到室利佛逝统治者的许可,否则不得同外国商贾进行交易。(14)南宋周去非记载:“藩舶过境,有不入其国者,必出师尽杀之。”(15)南宋泉州港市舶司赵汝适记载:“其国在海中,扼诸番舟车往来之咽喉,古用铁索为限,以备他盗,操纵有机,若商舶至则纵之。……若商舶过不入,即出船合战,期以必死,故国之舟幅凑焉。”(16)来自海港的税收和其他与贸易有关的财源,都流进了室利佛逝的统治者和少数贵族的口袋。(17)阿拉伯人记载,室利佛逝统治者向犹太人索取每艘船2万迪纳尔的款项作为过境税,纳毕方可继续驶往中国。据说摩诃罗阇每天征敛高达二百曼黄金的贡品,每曼价值六百迪拉姆。(18)除犹太人和阿拉伯的船只外,中国也是室利佛逝贸易的主要对象。凭借对东西方贸易通道的严密控制,室利佛逝发展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贸易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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