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 1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60X(2020)03-0140-11 一、问题的提出:饭圈女孩成为点赞的对象 “饭”,是粉丝的意思,是由英文单词“fan”一词音译而来,“圈”是指基于共同兴趣爱好而聚集的特定群体。粉丝文化日渐盛行,慢慢形成了“饭圈”一词。饭圈女孩,是指通过网络连接起来、以某个明星为共同偶像自发而成的粉丝集结地。与传统的追星群体相比,饭圈女孩表现出了比较鲜明的时代特征:一是在内部管理上,饭圈女孩表现出了较强的组织性、纪律性,组织内部不仅有鲜明的层级,有领导者“粉头”、中层管理者、执行人员等,而且分工明确,有完整、规范的工作流程。据粗略统计,饭圈女孩组织内部主要有数据站、反黑站、控评站、超话管理组、财务部门、应援组、美工组、视频组、文案组、外联部门等小组,各个小组定位清晰,各司其职,在各自的岗位上尽心尽力为爱豆应援。二是在群体特征上,这些来自不同领域、不同专业、不同年龄的饭圈女孩,她们有的是某领域的精英,有的是行业翘楚,她们大多技能傍身,头脑清晰,思想独立,有勇有谋,不仅能为自己的爱豆打“call”,也能在社交媒体上与“对家”较量,更有能力让自己所在的饭圈健康有序地运转,还能高效透明地做慈善。三是在活动载体上,饭圈女孩主要利用社交媒体,以线上应援活动为主,辅之以线下各种活动。网络时代为饭圈女孩支持自己的爱豆提供了多种选择方式,部落联盟、新浪微博等各种社交媒体为饭圈女孩追星预备了丰富的线上平台。四是在活动目的上,饭圈女孩尽管主要也是为自己的爱豆发电,但她们突破了传统粉丝“只爱一人”的狭隘定义,她们不仅爱偶像,也爱国家、爱社会、爱公益,目光更高远,活动更显正能量。五是在影响力上,饭圈女孩作为娱乐圈新势力表现出了惊人的能量,她们不只是偶像的追随者,而且还是偶像的制造、经营、推广者,既能为偶像创造流量,也能把偶像拉下神坛,甚至能够倒逼媒体、大众、片方、品牌方为偶像服务,她们活跃于线上线下、制造出一个个数据神话和舆论热点,成为能够撬动娱乐圈版图、影响文化市场的重要力量。 当然,在2019年8月前,只要一提起饭圈女孩这个群体,很多人脑海中冒出来的都是“脑残”“疯狂”“有病”“不可理喻”之类的词语,可见以前大众对饭圈女孩群体印象非常糟糕。一般人如此认为也并不奇怪,因为总是有很多关于饭圈女孩的不太好的新闻频频出现,比如谁为了追星逼得家人都跳海了、谁为了追星成绩一落千丈、谁为了追星整天在网上和别人互相辱骂,等等。层出不穷的负面新闻造成了饭圈女孩给人的印象就是每天不干任何正事,只知道打榜、签到、转发、投票、攒积分的追星行为。但是,这群疯狂又不可理解的饭圈女孩在2019年下半年和2020年初却成为官方媒体版面上的“座上宾”,进入了大众的视野,刷新了大众的认知,成了大家热议的对象。特别是2020年初在驰援武汉的行动中,她们冲在了“援助第一线”,并且因其高效透明的公益行动赢得了不少点赞,从而成功扭转了饭圈女孩的负面形象。从维护偶像的娱乐活动到维护国家利益、解决社会问题的大事件,从“脑残”的追星行为到理性、组织力强的公益行动,有学者把饭圈女孩的这种转变称为粉丝力量的“进化”,并指出“尽管追星还是她们的‘主业’,可饭圈女孩早已成功出圈,成为主流视野中能代言年轻人的一个独特群体”[1]。于是,很多“吃瓜群众”开始好奇:饭圈女孩为何“进化”以及是如何“进化”的?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本文试图运用场域理论框架下的“制度—行动”视角来探讨饭圈女孩“进化”的行动逻辑。 二、场域理论框架下的“制度—行动”逻辑与“共意”建构 社会学家布迪厄把“场域”定义为“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者一个构型”[2],即指“场域”是产生于特定系统中的相互关系,这种关系不仅为组织及内部成员提供了互动交流的空间,而且通过成员的集体行动使组织获得特定的规则和秩序。作为自发集结而成的粉丝群体,饭圈女孩显然是一个为共同爱豆存在的特定场域,而且是一个具有开放性空间的场域。尽管它的边界在不断变动、生长和建构中,但饭圈女孩“场域一旦形成,又有其自身逻辑,而相对独立于行动者,并对行动者的行为策略选择及其效果产生影响”[3]。场域理论框架下的“制度—行动”逻辑指的是:在特定场域早前形成的行为模式,即组织成员所遵从的集体行动逻辑,能够被制度变迁的压力与动力所催动流变;传统框定下的国家与组织关系模式、组织场域的价值系统及行动策略在制度变迁的催动流变中处于重新形塑状态,同时这种重塑过程也反推了制度执行中具体样态的调适。可以说,宏观国家制度调适和微观组织行动的相互影响和互相建构为特定组织场域行动的意义框定、信息交流及策略转变提供了新的行动方向。因此,场域理论框架下“制度—行动”逻辑,意味着外部制度与规则、组织场域结构以及场域内部行动者等诸要素,存在着相互影响、相互调适的关系。 “共意”一词最早出现于20世纪70年代麦卡锡和左尔德的论文“The Trend of Social Movements in America:Professionalization and Resource Mobilization”[4]中,在该文中,两位学者提出了“consensus movements”一词。目前,国内学者对于“consensus”有两种不同译法,即“共识”和“共意”。对此,郭小安、龚莉特意对“共意”和“共识”两个概念进行了辨析,“单从字面意思理解,‘共意’指意思达成一致,倾向于共同愿望、诉求的表达……‘共识’即共同的认识,指一个社会不同阶层、不同利益的人所寻求的共同认知、价值和理想”[5]。本文认同郭、龚两位学者对“共识”和“共意”概念的阐释,但更强调“共意”是双方或多方主体“共同情感和诉求”的认同,表达的既是“共同意向”“共同意愿”“共同心愿”的目标,也是彼此基于信任、热忱和自愿进行“共同努力”和“共同合作”的沟通协调过程。因此,“共意”既强调行动中共同愿景的目标意义,也注重达成“共意”的行动过程意义,彼此沟通协调愿意为突破冲突、解决矛盾找到契合点和相容点就是一种“共意”的体现;在彼此“共意”努力合作的进程中,进而凝聚成共识。可以说,“共意”比“共识”更为开放、包容和宽广:“共意”是“共识”的基础和前提,“共识”是“共意”的增强和升华,是更进一步的体现。用“共意”建构来理解不同身份和背景的饭圈女孩能聚合在一起互相信任和合作是比较契合和贴切青少年心理的。尽管和传统的粉丝群体相比较,饭圈女孩表现出了高度的组织纪律性,但在本质上,饭圈仍然是一个松散、缺乏强制力约束的组织,如何让仅仅是凭着共同偶像而聚集在一起的粉丝具有强大的行动力和号召力,就需要“共意”的建构。“共意”的建构能够为饭圈女孩的行动提供方向和凝聚力,也能为不认识的彼此提供信任、自愿合作的基础。这种“共意”包括为共同的爱豆打榜、刷数据、制造舆论,也指为爱豆树立正面形象而发起的各种公益活动。正是在各种“共意”活动中,饭圈女孩找到了行动的价值和成员共享的社会意义。因此,饭圈女孩行动的“进化”既是在共同行动中找寻“共意”的过程,也是通过共同行动促成“共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