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纪的历史图景中,俄罗斯的文化具有独特的多元性面貌。它有着欧洲文化的西方体系传统,受到东正教信仰,欧洲古典哲学、文学和艺术等影响,特别是西欧的德国与俄罗斯有着千丝万缕的文化、思想和血缘关系(沙皇家族具有德国血缘),亦有着历史的恩怨;在苏联解体前后,俄罗斯受到了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大众文化(如美国的电影、电视剧、电视节目、流行出版物)的刺激,推动了俄罗斯文化的市场化与产业化。然而,俄罗斯的文化有着强大的包容性和融合力,因其民族的复杂性和位于欧亚大陆的特殊性,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自主的文化体系,从而区别于美国,也区别于德国和西欧其他国家,而俄罗斯也成为了在东西方文明之间构建文化联系,生成新的文化特征的重要国家之一。 在中俄建交70周年之际,许多学者不约而同地回顾了中国与苏联在历史图景中的关系。俄罗斯和苏联的观念与文化,诸如政治思想、文学、电影、戏剧、音乐、舞蹈等,对中国的大众特别是知识分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在视觉艺术领域,巡回画派艺术、社会主义以及20世纪的俄罗斯前卫艺术更是为我们所熟悉的。在20世纪50年代中苏关系友好时期,国内的艺术家所学习的对象是传统的巡回画派、学院艺术和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艺术,相比之下,很难接触到被当时苏联政府有意遮蔽的前卫性、先锋性的艺术。事实上,无论是在苏联时期,还是在俄罗斯20世纪历史中的其他时期,俄罗斯艺术都具有这样的区域多样性面貌,在不同历史阶段体现出不同的具体特征,但是总体而言,都包含了政治性与人文性、革命性与前卫性的博弈与融合。 俄罗斯当代前卫艺术的发展,可以追溯到20世纪初期的俄国早期抽象艺术,包括康定斯基、马列维奇、冈察诺娃(Natalia Goncharova)、拉里奥诺夫(Mikhail Larionov)、塔特林等人在内的“构成主义”(Constructivism)、“至上艺术”(Suprematism)、“立体未来主义”(Cubo-futurism)、“新原始主义”(Neo-primitivism)等在内。这些俄罗斯前卫艺术家的作品,怀着一种为无产阶级服务的革命理想,同时又因观念的前卫性、先锋性,而影响了后来欧洲和美国的前卫文化。即使在斯大林时期,前卫艺术处于被政治镇压的境况,也依然在表现“主题性创作”时具有很强的人文因素,而“充满了人性、仁爱,充满了对人命运的关注,充满了人文精神,这一点是旧俄时代和苏联时期优秀作品的共同特点”[1]。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代前卫艺术实践成为了俄罗斯当代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就促进了今天俄罗斯的文化产业发展。我们不难发现,俄罗斯20世纪初期和苏联时期的前卫艺术,以及俄罗斯当代艺术作品,成为了特列季亚科夫画廊新馆、俄罗斯美术馆、俄罗斯国家当代艺术中心、莫斯科当代艺术博物馆等重要现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展览作品,吸引了全世界各地的观光游客、专业人士去观看和研究。 在国内相关的俄罗斯艺术研究中,更多关注的是巡回画派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绘画,特别是后者对中国艺术的影响、作用和反思,而留苏的三代人对待俄罗斯艺术的态度,也从憧憬、全面学习,到冷静分析,再到反叛与颠覆。相比之下,对于俄罗斯的当代艺术研究相对缺乏系统性的介绍与研究。目前,与俄罗斯前卫当代艺术相关的国内研究主要涉及:俄罗斯20世纪初期的前卫艺术家案例(如马列维奇等[2]);对俄罗斯20世纪初期前卫艺术概述[3]、20世纪60年代“地下艺术”或“另类艺术”(即“非官方艺术”[4])进行综述评论,辨析与欧美艺术的联系,较少全面梳理和展示苏联时期的“非官方艺术”和苏联解体后的当代艺术发展面貌[5];或能够深入探讨像“社刺艺术”与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之间的关系[6]。同时,也有一些海外俄罗斯当代前卫艺术研究被引介、翻译到国内,例如研究苏联前卫艺术、中国当代艺术的美国《纽约时报》记者安德鲁·所罗门的《动荡时期的俄罗斯前卫艺术》[7],美国海夫纳画廊的乔恩·博里斯所写的《俄罗斯前卫艺术的历程》[8]等。 相比之下,本文的视角是从20世纪50年代“美苏争霸”中前卫艺术的背景开始,重点探讨1988年苏富比拍卖公司在莫斯科举办的首次当代苏联艺术品拍卖会的相关图录、批评文本和新闻资料。此次拍卖会的拍品涉及20世纪初期的苏俄(1917-1922)和苏联时期(1922-1988)的作品,本文统称为“俄罗斯当代前卫艺术”。本文将由此阐释20世纪俄罗斯当代前卫艺术在西方语境观察中的复杂性,并进一步剖析在全球语境下,俄罗斯当代前卫艺术的发展如何作为中国当代艺术发展逻辑的参照体系,从而对比反思今天的中国在面对西方大众文化、艺术市场和资本,以及美术馆等文化权力空间时,所采取的国家文化战略和当代艺术实践策略。 一、背景:从“美苏争霸”反观当代前卫艺术之争 我们认为我们是站在历史正确的一方。他们则认为他们也在正确的一方。因此,作为建立一种自己活也让别人活的新关系的开端,两个超级大国都应承认它们的差别之处和存在差别的原因,学会尊重对方的长处和能力,避免说些无理贬低对方的话,同时也承认我们双方仍将大力鼓吹自己的信仰。[9] 尼克松在《1999不战而胜》一书中,讨论了苏联与美国两国之间的思维方式转变以及意识形态问题的辩论之不可能性。他还特别论述了两国之间人权观念的差异性:前者强调的是免费的医疗、住房、教育与充分就业,而后者更注重的是人生来自由,尤其是言论、新闻、宗教和选举的自由,这就造成了彼此意识形态的差异与矛盾。我们可以看到,不同社会与文化之间的交流与误解的问题,是因为不同社会基础和思想形态下的国家,均按照自己所坚信的政治传统、历史经验以及真理思想,来引导、维护国家政治、社会、文化的稳定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