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89.1 文献标识码:A 迄今为止,“意识形态”这个吉登斯认为可当之无愧地被评选为最富争议的概念①,依然处于多重张力之中。它像一个“吞噬一切的巨兽”,一个需要具体拆分的“包裹”②,一个“同时意味着真与假、普遍与特殊、智慧与无知”的“黑箱”③,仍然周期性地令人感到迷茫。显然,那些从单一维度探讨意识形态概念内涵的老式解说,很难规避语义学上的某种损失,而致使该概念的本真内涵仍处于一种遮蔽状态。理论视域的更新也因此显得十分必要。系统哲学以自组织理论为核心基点,有着当代复杂性科学可靠的支撑,是唯物辩证法的最新形式。在该理论视域观照下,意识形态概念的内涵或能被较为清晰地澄明,或可形成此概念在现代科学语境中的一种选择性新解。 一、关于意识形态概念本体论内涵的一个梳理 自特拉西在启蒙运动中提出“意识形态”概念,历经两百多年的演变,这一范畴被学者们赋予越来越多的复杂内涵和功能,以至于被标识为“幽灵”般的存在。囿于意识形态概念的复杂性,伊格尔顿甚至认为那种“试图将它们整合成一个明确的定义”的想法和做法都显得多余。④詹姆逊等人也认为对它的内涵进行“本体论式”的追溯,难免会陷入失望和僵局。⑤但这些不应成为学界停止对这一重大概念的本真内涵进行更为逼近真相的追索的理由。实际上,自意识形态概念诞生以来,对其本体论内涵⑥进行探讨的努力从未停止。略言之,关于意识形态概念本体论内涵的既有界定可粗略地归纳为以下五种。 第一,观念意识论。把意识形态的本质界定为认识论领域中人的观念和意识的观点可谓源远流长。柏拉图的“洞穴之喻”所提到的人们对真实事物的幻影折射的认识已经包含了观念意识论的萌芽。培根提出的“四假相说”,则包含了意识形态的核心问题,如虚假意识及其产生原因。特拉西试图寻找观念意识背后的科学根源,他创造了“意识形态”这个词语,并将其界定为一门“观念科学”。他认为“意识形态就是动物学的一部分”⑦,要像动物学家研究动物标本那样探究人类思维,其研究对象包揽所有的“观念联合物”。恩格斯将意识形态归结为一种维护统治权力的“虚假意识”⑧,这一界定作为观念意识论的典型观点而广泛流传。列宁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出剥削阶级的意识形态是虚假意识,而马克思主义与客观规律相符合,因而是“科学的意识形态”。⑨其后,法兰克福学派秉承卢卡奇等人建构的激进人本主义立场,继续将意识形态的本质视为一种意识。如:阿多诺的同一性理论认为一切意识形态本质上都是同一性的虚假意识,这种意识形态在资本主义社会表现为商品拜物教。⑩哈贝马斯将意识形态的本质视为一种社会统治的合法化意识,并且第一个系统的意识形态就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所有制本身的合法性是依靠市场的合理性,即交换社会的意识形态,而不再是依靠合法的统治制度。”(11) 第二,实践-制度论。这种观点不满足于在认识论领域的意识哲学层面对意识形态进行界定,而将其本体论内涵归结为实践性存在或制度性存在。葛兰西首先提出了意识形态的物质载体问题,并将上层建筑分为两个层面:“政治社会”与“市民社会”。在后一层面,统治阶级领导权的实现主要通过实施意识形态的宣传达成,而教会、学校和文化团体即是意识形态运作的物质载体和场所。这“实现了从作为‘思想体系’的意识形态到作为被体验的、惯常的社会实践的意识形态的关键性转变,这种实践因而也许既包括社会经验无意识、不能言喻的向度,又包括形式上的机构运作”。(12)阿尔都塞不满于将意识形态仅仅当作观念组成之物的观点。他认为意识形态是一种物质性存在,是“社会的历史生活的一种基本结构”(13),意识形态“总是存在于某种机器当中,存在于这种机器的实践或各种实践当中”。(14)简言之,意识形态通过个体的物质性活动、社会的物质性仪式等将劳动者个体“询唤”为它所需要的种种“主体”,以保障社会再生产的实现。这其中的各环节均可证明意识形态是一种实存性的由各种物质力量交织起来的实践结构或制度结构。詹姆逊也支持将意识形态作为物质性制度结构的观点,认为“我们通常认为是意识形态立场的东西——思想、观点、世界观,连同它们的全部政治内涵和后果——绝不仅仅存在于内心或个人的经验与意识中;它们总是由社会机构和机器所支撑和加强,实际上是被那些东西再生产出来……意识形态首要是机构性的,然后才能被看成是和意识有关的事情”。(15) 第三,符号论。这种观点将意识形态的本质归结为服务于既定社会秩序的符号和意义系统。布迪厄认为意识形态的核心问题不是意识真假的问题,而是权力与符号的关系问题,意识形态在本质上是历史偶然地形成的社会秩序在符号领域的自然化和合理化。具体而言,“作为交流和知识的结构化与正在结构化的工具,‘符号体系’履行其作为统治工具的政治功能”,并实现了对“被统治者的驯服”。(16)布迪厄将符号权力视为最隐蔽的、危害最大的暴力形式,它把先天继承的特权与后天获得的优良品质混为一谈,通过高估上流社会的品质与能力,低估下层群体的品德和能力,将统治者的符号权力强加给他者,并在他们身上产生出自己所需要的秩序感。这一过程也即是符号作为意识形态进行运作的结果。巴尔特也将符号作为意识形态分析的工具,他指出:“现实里我们也通过物体处于一种由意义、理由、借口所组成的世界中:功能产生了记号,但是这个记号又恢复为一种功能的戏剧化表现。我相信,正是文化向伪自然的这种转换,定义了我们社会的意识形态”。(17)即是说,当词取代了物以后,词本身就构建了一种虚像,并作为意义广泛传播。鲍德里亚对符号意识形态思想作了典型阐述。他认为,在物被转化为符号的资本主义媒体时代,人的需求主要不是对物的欲望而是对物的符号价值的欲望。人们“在符号的掩护下并在否定真相的情况下生活着”(18),物的功能体系“在系统中失去自我个殊的价值,只拥有作为记号的一般性功能”。(19)总之,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就是一种以符号价值为核心的社会符号秩序,其意识形态可以理解为物的自然功能被虚拟的功能性符号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