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15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2435(2020)03-0047-08 现代西方哲学发生了从主体性哲学向主体间性哲学的转向,这已成为学界的共识。这种转向的发生,一方面是主体性哲学在现代越来越暴露出许多问题,它自身已经成了问题本身,并且它无法对现代生活世界面临的各种问题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另一方面,正是主体间性哲学为主体性哲学所带来的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紧张关系的解决提供了可能。不过在本体论层面上,主体间性是否先于主体性倒并没有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主体间性哲学的提出,为解决现代的诸多问题提供了可能。因此,在当前研究主体间性思想是必要且重要的。哈贝马斯在其重要著作《在事实与规范之间:关于法律和民主法治国的商谈理论》中,通过在商谈理论视角下重构现代法律体系的时候,主体间性思想是作为其思想前提而存在的。斯洛文尼亚学者S.齐泽克则在《延迟的否定》中,通过将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置于精神分析视野下剖析时,阐发了其主体间性思想。下面我们将着重分析哈贝马斯和齐泽克主体间性思想的具体内容,然后进一步比较二者的异同,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对以主体间性哲学承继主体性哲学的必要性以及主体间性哲学的发展脉络进行一个大致的梳理,因为这是更好地理解哈贝马斯和齐泽克主体间性思想的必要背景。 一、主体间性哲学转向的必要性及其三大发展阶段 从主体性哲学向主体间性哲学的转向是必要且重要的。主体性哲学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可以说正是主体性哲学让人从宗教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人的价值由此得到重视和突显。但是主体性哲学由于其过于注重“主体—客体”认识方法而将主体置于了过高的位置,在这种思维模式下,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是为我而存在,包括他人,“我”成为世界的中心。如此一来,便造成了诸多问题:首先是生态问题,人类对大自然资源的破坏性攫取,并因此造成对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与主体性哲学有着较大关系,世界以我为中心的思维模式助长了这种破坏性活动。其次是尖锐的、深重的社会冲突问题。在主体性哲学“主体—客体”思维模式下,社会问题也越发突出,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也极度紧张,个人生来就有的一些权利与社会共同利益之间的冲突也越来越严峻。最后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问题重重,在主体性哲学影响下,他人常常被视为我的工具,我的客体。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这种关系显得更加突出,工人仅仅是资本家挣钱的工具而已。 除了主体性哲学会带来上述诸多问题以外,主体性哲学自身也存在着内在矛盾,这便是它没有办法解释作为世间独一无二的主体的我,到底是如何与另一个独一无二的我(即他人)进行沟通、交流和传达。此外,大量的经验事实表明,人是生活在与他人的关系之中的,当马克思说“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501的时候,就阐明了现实的人,是处于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之中的。人自出生时候起,就无时无刻不处于关系网之中,父母、兄弟姐妹、亲人、同学、朋友等等,所以可以认为任何脱离了社会关系的人,他就不是现实的人,而是抽象的人。因此,执着于从“主体—客体”维度来分析把握世界的主体哲学当然不能有效把握处于社会关系之中现实的人,要解决这个问题,就需要哲学有新的发展,这样主体间性哲学就承继着主体性哲学而被提了出来。所以,主体间性哲学转向的必要性体现在,主体性哲学自身的问题和矛盾要求西方哲学有进一步发展,现实问题同样呼唤着一种有别于主体性哲学的新的哲学登场。 主体间性哲学在当代的发展有明确的阶段性。有论者将其概括为三个重要阶段,这三个阶段的代表人物分别是胡塞尔、海德格尔和马丁·布伯。[2]这样的概括虽然仅是一家之言,但还是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第一个阶段的代表是胡塞尔的主体间性思想。胡塞尔通过思考我从我的绝对自我出发如何到达其他自我的问题,阐发了他的主体间性思想。在他看来,每一个“我”在经验世界的时候,都会既把他人经验为对象,也会把他人经验为主体,因此每一个“我”的内部都存在着一个先验存在着的纯粹的意识生活领域,正是在这个领域内,“我”所经验到的这个世界连同他人在内,“是一个外在于我的世界,一个交互主体性的世界,是为每个人在此存在着的世界,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其客观对象的世界”。[3]125也就是说,交互主体性其实已经先验地存在于我的内部了。胡塞尔进一步论述了这种先验交互主体性,他把先验的交互主体性指认为单子共同体,而“这个单子共同体纯粹是在我这个正在沉思着的自我中,纯粹是从我的意向性的根源处被为我地构造出来的”[3]178。这样,每一个“我”之内部都先验地存在着交互主体性,通过这种先验主体交互性,“我”才能到达陌生的他者。因为,正是“我”所具有的先验的交互主体性,才使得无数个“我”构成“相互依存和相互为他而存在着的自我—共同体”[3]146-147,并且“通过这种群体化,先验的交互主体性就具有了一个交互主体的本己性领域,在其中,先验的交互主体性就在交互主体中构造出了一个客观的世界,因此,作为先验的‘我们’就是对这个世界来说的主体性,也就是对人的世界来说的主体性”[3]147。所以,在胡塞尔这里,我们看到,一种先验的交互主体性被引入了作为独一无二的“我”的内部,而“我”也由此能够通向陌生的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