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资本和市场经济改写了中国乡村原有的社会文化基础[1],传统的乡村生活并未被现代化进程简单、粗暴地终结,乡村文化对现代化冲击的多元反应诱发了“乡村性争论”(rurality debate)[2]。全球范围物质流、资金流、信息流的互动与整合,乡村性随之被放置于“多元主体、多重尺度与交织流动的关系之中”[3,4]。新乡村发展现实也促成了由流动所建构,超越地理空间、特定形式的“乡村性”[5],侧重于强调乡村性为多元与异质的生产和再生产动态过程[6]。乡村性逐渐成为乡村地理学、农村社会学研究的重要议题[7,8]。 乡村性自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进入西方乡村地理学的研究领域以来,历经描述流派、乡土流派、社会建构流派地探索和发展,学者们逐渐认识到乡村性不是僵化的地理实体,也不是先存的客观特性,而是乡村社会、空间关系相互建构交织的结果,是动态的、变化的,不断经由多样化、冲突性的社会建构[9]。20世纪90年代末,国内乡村地理研究引入乡村性概念[10],并对其内涵界定、形成机制、评价与测度进行了探究,从宏观尺度的乡村地域分析佐证了乡村性概念与内涵的不断变化[11]。纵观国内外关于乡村性的研究,对于微观尺度乡村性的建构和演化过程尚不明晰,亟需实证研究进一步探索分析,尤其是当前中国乡村发展进入到了多样化和复杂化的关键时期。 中国的“乡村性”在很长的时间内都被界定为传统农业生产方式为主导的“乡土社会”[12],面对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乡村社会发展,乡村性的根植、存留、演变以及再造,亟待研究加以回应。Augé指出,地方性来自地方的分层/再分层(stratification/restratification)过程[13],同理,乡村性也来自于乡村的分层、去层、沉淀,逐渐从地理空间中解放出来,延伸和渗透到城市乃至更广阔的社会空间里[14,15]。Chung研究表明,在乡村快速转型和重构过程中,自给自足和集体系统的延续,成为中国乡村性最主要的内容[16]。以上述观点为研究起点,本文选择陕西袁家村“进城开店”这一典型跨地方扩张发展案例为研究对象,试图厘清袁家村的乡村性内涵,聚焦于乡村性在传统与现代、城市与乡村、生产与消费等错综复杂的互动关系中,实现保持、流变与建构的动态过程。本文尝试对乡村性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作出有益补充,以期丰富乡村性的理论内涵,为推进乡村振兴发展提供理论指导和实践参考。 2 理论基础 2.1 乡村与乡村性 由于“乡村”概念的复杂性,导致其在不同研究典范中的释义不尽相同。早期的研究将乡村视作为城乡二元结构的对立存在,等同于“非城市地区”的空间地域形态,部分学者通过人口阈值(population thresholds)、人口密度(density)、土地利用(land use)、不透水面层(impervious blanket)、地理距离(distance)为指标体系来界定乡村的地理界限[17]。随着城乡连续体概念的出现与发展,Rodgers等学者逐渐认识到乡村不是均质的,是一个从城市到乡村的连续谱[18],这一界定打破了以往从空间界限对乡村的定义,逐渐转向从乡村人口、场所和地域等功能要素总结乡村特征。Cloke从功用性视角总结了乡村的三大特征,即土地利用以农田与林地为主、建筑景观以小团体聚居、居民生活方式与行为由居住环境内凝聚而成[19]20。 乡村性由乡村概念发展而来,其构成与影响被乡村地理学、乡村社会学、乡村人类学、政治经济学等不同学科领域加以探索和分析。早期学者致力于通过量化指标来表述乡村性,如Cloke提出的乡村性16大测量变量[20],Harrington和Don的乡村性结构性指数(structural index)与人口性指数[21]等,这一时期,学者们停留在乡村性外显化维度构成研究,对于乡村性概念内涵、文化属性与社会属性等有所忽视。在进一步的研究中,Mormont从社会建构的视角切入,指明乡村性是一个概念的集合体,暗含着描述乡村地域实体和乡村社会特点的话语,源自于一系列意义的社会生产,即乡村性是一个社会建构的过程与产物[22]43-44。学者Halfacree沿此脉络,提出以社会表征(social representation)理论对乡村性定义补充完善,表明乡村性是指一切表征乡村的物质与非物质构成[23]。受列斐伏尔空间实践(spatial practices)、空间的表征(representations of space)和表征性空间(spaces of representation)三重体的启发,Halfacree进一步提出了乡村性四维结构模型,具体包括:①乡村话语(lay discourses of the rural),即人们乡村生活中所使用的有意无意的交流方式,趋向于乡村的语言系统;②乡村表征(representations of the rural),是指乡村被资本利益、政策制定者、科学家、规划师根据某种秩序建构乡村空间的方式;③乡村的日常生活(lives of the rural),指构造乡村日常现实的空间实践;④乡村地区(rural locality),指乡村空间的表征和乡村的日常生活共同建造和嵌入的地域空间[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