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提出及文献综述 自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以来，中国的出口贸易持续增长。但相比于出口量的增长，出口什么产品更加关键（Hausmann等，2007）。研究表明，出口产品技术复杂度提升能够促进地区经济增长，稳定对外贸易关系（Jarreau和Poncet，2012；Córcoles等，2014）。数据显示，2000～2013年中国多产品出口企业平均占比为77%，承担了92%的对外出口，其平均出口技术含量要高于单一产品出口企业的32%，多产品企业是中国出口的重要执行者（彭国华和夏帆，2013）。在全球贸易不确定性加剧的形势下，提升多产品企业出口技术含量是稳定中国对外贸易发展，培育中国出口核心竞争力的关键一环。中国对外贸易增长的同时，对外吸引的外商直接投资（FDI）也不断增长。FDI是流入发展中国家资本中最稳定的组成之一，东道国能从FDI带来的成熟技术转移、市场信息溢出和人员流动等中获益（Bénassy-Quéré等，2007）。但是，激烈的竞争也可能在产品市场和要素市场产生挤出效应，不利于本土企业发展（Fu和Gong，2011）。多重效应下，FDI对于中国内资多产品企业出口技术含量的影响是不确定的。2019年《政府工作报告》针对全面开放，提出了“加大吸引外资力度”“促进外贸稳中提质”。2019年11月7日，国务院发布《关于进一步做好利用外资工作的意见》，提出“稳定外资规模，优化外资结构”。那么，加大力度吸引外资、优化外资结构对促进外贸“提质”产生怎样的影响？本文基于2000～2013年中国工业企业和海关数据库匹配的微观数据，探究了城市-行业层面外资进入对中国本土多产品企业出口技术含量及其分解项的影响。 现有文献主要从国家或行业层面进行研究，发现FDI有助于提升国家或行业的出口技术复杂度。跨国数据显示，FDI存量上升对国家出口技术复杂度有着显著的提升作用（Zhu和Fu，2013）。聚焦高技术行业，郭晶（2010）证实人均FDI上升能促进一国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但该效应在发达国家更强。聚焦中国，Xu和Lu（2009）使用119个4分位行业数据，发现中国行业层面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与行业内OECD国家外商独资企业渗透度，以及行业内外商投资企业加工贸易出口份额显著正相关。 已有文献就FDI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做出了有益探索，但仍需关注两个问题： 第一，需要使用细化的企业层面数据研究FDI对出口技术含量的影响。国家统计局数据表明，2000年中国总出口中有47.9%来自于外资企业，2005年这一比例上升至58.3%，2013年又小幅回落至47.2%。并且，外资出口企业的平均出口技术含量高于内资出口企业。①使用国家或行业层面数据（Xu和Lu，2009；Zhu和Fu，2013）显示，一方面存在外资企业出口带来的技术“拔高效应”，Koopman等（2008）证实在出口复杂度较高的行业中，外资企业出口份额均较高；②另一方面，在加总数据下，无法将外资企业对中国本土内资企业的影响，与外资企业自身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相区分开。据此，需要使用企业层面数据聚焦研究FDI对内资企业出口技术升级的影响。 第二，需要将整体出口技术含量进行分解，以探究FDI的作用机制。企业出口技术含量是由出口产品复杂度以产品出口份额为权重，加权平均得到的一个复合变量。以往文献主要关注企业整体的出口技术含量，而忽视了对出口技术含量内部分解的研究（鲁晓东，2014；盛斌和毛其淋，2017）。Arita和Tanaka（2014）、才国伟和杨豪（2019）分析了外商投资壁垒下降、外商直接投资总额上升对行业或区域内要素扭曲、资源再配置和总生产率的影响。盛斌和毛其淋（2017）揭示了进口贸易自由化对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及其分解项的影响。但是，以上文献没有关注到在多产品出口企业内部，也存在着产品组合技术升级和产品组合配置优化问题，外资进入会通过这两个途径影响到多产品企业整体的出口技术含量。 据此，本文的边际贡献是：第一，使用企业层面数据，我们揭示出FDI对中国本土内资企业出口技术含量的影响，可以有效地避免因使用国家或行业层面数据带来的外资技术“拔高效应”。第二，参考Olley和Pakes（1996）的生产率恒等式分解法，我们将企业出口技术含量分解为企业出口产品的平均技术含量（产品组合技术）和产品组合再配置效率（产品组合配置）。研究表明，外资进入不利于企业出口产品组合技术的提升，但有助于企业出口产品组合配置的优化，二者综合效应下FDI对企业整体出口技术含量并无显著的影响。第三，基于细化的数据，证实在外国技术领先行业和高技术行业中，外资进入虽然不利于内资企业产品组合技术提升，但有利于产品组合配置优化，综合效应下提升了这些行业中内资企业整体出口技术含量。而低生产率的外资企业进入通过降低平均出口技术含量，不利于其整体出口技术含量的提升。外资进入通过提高产品组合技术有助于提升企业高技术品的出口技术含量，而通过优化产品组合配置有助于提升企业异质品和中等技术品的出口技术含量。外资进入与企业研发创新能力产生协调作用，通过提高产品组合技术和产品组合配置效率来提升企业出口技术含量。 二、理论机制分析 多产品企业整体出口技术含量是一个复合变量，是企业整体竞争力的衡量指标之一。Olley和Pakes（1996）发现美国电信行业放松管制后，行业生产率的增长主要来自于资源再配置效率的提升，而非平均生产率的提升。参考Olley和Pakes（1996），我们将企业整体出口技术含量分解为企业出口产品组合技术和企业出口产品组合配置效率，这有利于厘清企业竞争力的来源，同时有利于理解FDI如何影响企业整体出口技术含量。
